这一路来，着实把小荷累的不轻，一边进食，补充体力，一边还要拦着小灵儿做傻事，最后还是耗尽了体力，让那小猢狲挣脱了出去。

    东离见状，望了蒙悦一眼，示意要不要阻止下来，这个号称大变活人的幻术，实在有些怪诞。

    蒙悦说道：“她想玩就让她玩吧。”

    小灵儿钻进柜子前，冲东离他们做了一个鬼脸，东离一时觉得有些不妙，仔细看着那柜子。

    西域艺人见她真的进去了，一时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心想小女孩想玩就她玩玩，于是关上门，然后打开，嘴上哄着：“小姑娘，快些出来吧。”

    突然，只听看客们一声喝彩，西域艺人眉头一皱，伸头往里面一瞧，这一瞧着实吓了他一大跳，那柜子里头哪里还有小姑娘，分明是一个大姑娘，身着红裳，笑靥如花。

    东离自然认得这位大姑娘是谁，转头看向身旁，那蒙悦已不知去了何处，他四处寻去，就见那无定水上，高高地悬着一道人影，正是蒙悦。

    柜子里的大姑娘又是冲东离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叫着西域艺人关上柜门，西域艺人仍陷入在震惊之中，双手颤颤巍巍地关上了柜门。

    东离自知不妙，撒腿就跑了。

    等柜门一开，正如他所料，柜中现出一个少年，正是东离的那般模样。

    又是一片喝彩。

    东离踏入蒙悦的灵阵之中，高悬在半空，喘了几口气，远远望着这鬼畜的一幕，说道：“这变幻之术也太可怕了，原来五姑娘早就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蒙悦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快而已。”

    东离问道：“你说，她真的活了百年之久了？”

    蒙悦不语。

    东离又道：“老鬼曾说过变幻之术，说此术独魅灵所有，可变幻成任何人，变幻之后，不但气息和外形随之而变，连心性和思维也一同变化。”

    蒙悦道：“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封闭五感，全身心地投入到另一个身份中，过着那个身份的生活，比如现在的她。”

    东离远远瞧着那柜子里的“小灵儿”，此时的她已经幻化成他的模样，仿佛瞧着一面镜子一般，他脸色一凝，想到了一个问题：“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何会找上我？”

    蒙悦脸色一冷，道：“总之不是找你双修的。”

    东离正想继续追问下去，却听见场中响起一片喝彩声，原来那柜子中又是出现一人，瞧着模样竟是小荷。

    由于前两次变幻时，蒙悦和东离提前离开，小荷以为是姑娘和公子配合而已，此刻瞧着“自己”，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了。

    而唐小胖早就惊掉了下巴，等小灵儿变成他的模样后，他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的不止是他，还有那位西域艺人，看官们却是没注意到这些，喝彩声不断，想来今后谈及此次灯会，这般惊奇的幻术，却是不可多得的饭后谈资。

    西域艺人恭恭敬敬地将小灵儿送走，心想这大秦果真人才辈出，随随便便一个小女娃都有如此顶峰造极的幻术，怕是要回去修炼个十年，才有脸再来大秦了。

    东离瞧着柜中的大胖子，想起那夜小灵儿突现的场景，一时思绪万千，不知该从何说起。

    蒙悦瞧着他古怪的神情，道：“既然可以变幻任何人，当然也包括男人。”言罢，她轻轻一笑，心想这魅灵想要与他双修，怕是没了可能。

    等东离发呆完后，她撤去灵阵，将他送出去，而她落在水上，脚尖在水面上轻轻点了一下，便起身落到他的身边。

    无定水涓涓而流，若是此时有人瞧着此处的水下，可以看到下面的水都已结成了冰。

    东离不解她在做什么，但也不敢问。

    等她向前走去，便见石板上留下一行湿漉漉的脚印，顿时一脸黑线，在楠篱小院里光着脚丫子也罢了，出来还如此，若不是裙摆长些，怕是要被人瞧了去，堂堂大家闺秀，也不怕丢人。

    他跟上去提醒了一下，没曾想好心没好报，被人家说成了多管闲事。

    那个西域艺人撤走了摊位，众人也尽数散去，所言所说皆是小灵儿的幻术。

    小荷震惊之余，缠着小灵儿问东问西，而唐小胖侧耳偷听，若是听得十之一二，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谈资啊，说出去也是很长脸的。

    小灵儿玩的很是开心满足，面对小荷的问题，却是不答，只顾着笑。

    五人汇合一处，继续向前走几步，便到了赏灯猜谜的区域，这里花灯盏盏，形状如花朵，如鸟兽，不一而足，灯上有写灯谜，供人猜谜。

    也有人专门支起一个摊位，自己出题，答对者可获得一些小奖品，算是自娱自乐。

    行人来来往往，或单或双，或成群成队，手提花灯，一边赏花灯，一边猜灯谜。

    小灵儿跟皮猴一样，一转眼人已经不见了。

    蒙悦对此一点都不急，在岸边织起一张画，自成灵阵。

    画中有水榭，有石桌，有石凳，有烛光，更有天上月，圆如盘，初春的月亮不大，但很清凉。

    东离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摆好了文房四宝，一一取出，放到石桌上，摆放规整，然后看向蒙悦，不知她要做什么。

    蒙悦将小荷和唐小胖打发去办事，剩下他们二人，待坐定后，她才说明缘由：

    字如其人，她的字冷了些，并不适宜他临摹，所以需要临摹别家的字，她好从中找出适合他的风格，方便日后找来相应的字帖，用于他练字。

    不过他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不必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而且以后用不用得上，谁也不知道，毕竟他和老鬼的身份是见不得人的，而且还遭人觊觎。

    但见蒙悦一副不可违背的样子，便作罢了。

    等小荷和唐小胖回来，带着一叠红纸，上面都写了一行黑字，下左处还有一行小字，应当分别是谜面和谜目。

    最上面一张写着：冰雪半融，打一节气。

    小荷想了想，抢着说道：“冰雪融了一半取一半，雨水啊。”

    东离一想也明白了，于是翻开下一张。

    蒙悦脸色冷峻，干咳了一下，给小荷使个眼色，“小荷，再去看看。”

    小荷吐吐舌头，夹着小尾巴，又与唐小胖继续找字去了。

    江上琴瑟绵绵，如水纹般荡漾而开来，画舫缓缓驶过，金碧辉煌，许多小舟相伴左右，如众星捧月。

    小舟上大都只点一盏蜡烛，明灭江上，再听，或情侣间窃窃私语，或酒友们谈笑风生，好生惬意。

    忽来一阵北上的春风，如花絮一般轻抚脸颊，令多少男男女女春心萌动，互相暗许情意。

    风中夹着一股墨水的味道，原来是蒙悦在研墨，东离在观摩...字。

    今夜月儿美，但人更美。

    “好好看...”

    蒙悦研着墨，话说了开头，突然觉得话中有歧义，低头掩嘴笑了笑，又道：“好好看，好好写，等下我要看的。”

    东离一听，如他这般脸皮厚的也薄了，重新摆正脖颈，低下涨红的脸，将目光聚集在红纸上，只是眼神呆滞，五感尽失，只听那砰砰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缓过神来，想起蒙悦的话，开始照着纸上的字，一一临摹下来。

    显然，好好看自然是指纸上的字。

    他练字已有两个多月，收获也是有些，虽然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但握笔的方式是很正规的。

    蒙悦一边研墨，一边瞧着东离的字，几张下来，仍是不太满意。

    起身，走到水边，坐在地上，挽起裙摆，玉足伸入水里，慢慢摇曳，迎着春风，青丝如柳动，仰头看月，婵娟果然美。

    回首看了东离一眼，这小鬼还真在写字，似有失落，回头望向江上，突然视野里出现一艘小船，正向这边驶来。

    脸上神情收敛，起身，叉手回拢于腹前，盈盈伫立，目视前方，静静等着那人出现。

    阵中荡起一阵波纹，一位极美的青年从黑夜里走出，入了画阵中，他柔弱的身子上披着一件雪色裘衣，尽管天气已然回春。

    此青年正是学府才子，蒙诺。

    他望着蒙悦，神情柔和，蒙悦同样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哼哧一笑，转头瞧了桌边的东离，说道：“小五，我这送了几年的请帖，也没有把你这尊大佛请出来，如今倒是和这小鬼一同外出赏灯。”

    东离一听，放下毛笔，看了过来，眼中尽是警惕，心想这是谁，竟然知晓他的身份，不过说话阴阳怪气的，怕是来者不善。

    蒙悦瞥了一眼东离，说道：“你和老鬼能从兵部多年追捕中，逃出生天，都是靠人家铺路的。”

    东离倒是听蒙力说过此事，说是北御学府中一位才子，对境外之地了如指掌，多次助他爷俩逃出兵部的包围圈，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此才子竟这般年轻，还这么美。

    既是救命恩人，自然不能丝毫怠慢了，他当即起身迎了上去，行礼致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啊。”

    蒙诺微微皱眉，虽不大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用谢。”

    东离看出他眼中的厌恶，但没有放在心中，当中缘由无非有二，要么是他的身份，要么就是蒙悦。

    说到蒙悦，想必这位公子今夜来此，便是为了她，他也道了谢，自当是要退回去，继续写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