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夜，辰时起床，处理一整天事物，苏怀玉跑来照顾她，二人躺在房顶赏月，苏怀玉侧身对着她，她平躺着，手枕在脑后，像极了一对幽会的小情侣。

    “你知道吗？京城的月亮是最大，最圆的。”

    “嗯。”

    “你去了别处，就见不到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了。”

    “嗯。”

    “阿玉，卞南那么远，你真的要去吗？”

    “嗯。”

    “你，会回来的，对吗？”

    温玉的视线从月亮移到苏怀玉脸上，没有回话。

    苏怀玉气馁地躺回去：“我就知道你个没心肝的一走了之，再也不会回来了。”

    温玉失笑：“人生无常。”

    前世穿越时，她想不到自己会是那般的下场，这一世，她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如今能远离喧嚣，便算是最好的结局。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怀玉闷闷地说：“你到卞南以后，记得给我写封信，让我知道你平安。”

    “好。”

    “要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有趣的事，也要给我写信，我没出过远门，我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好。”

    “还有……”

    “好。”

    “还有还有……”

    不管什么要求，温玉都一一应下。

    表面上，温玉是温家嫡小姐，苏怀玉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两家父辈在朝堂上多有不和，苏怀玉每回在宴会上见到她，都不曾给过好脸色，她倒也不在意，只觉得这姑娘情绪外露得厉害。

    两人的关系在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得到前所未有的改变。

    那夜她照常出门练武，夜黑风高的林子里，一坨黑色的东西窝在角落，正在往头里塞着什么，她不信鬼神之说，便不动声色地等着。

    等那一坨慢慢舒展开，她才看清是一个人，那人就是苏怀玉，苏怀玉气势汹汹质问她为什么要跟踪自己，她不好说是在偷偷练武，便吐口而出。

    “你嘴边有土渣。”

    苏怀玉有异食癖，她们都有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

    二人的交集便是从这天开始，苏怀玉时常借口来监督她，她也担心苏怀玉心直口快，一来二去，竟成了闺中好友。

    苏家没落，平日里交好的人都离苏怀玉远去。

    温家出事，温玉“名声”在外，所有人表面夸赞，背地里却都在远离。

    自始至终，只有她们二人都未曾嫌弃、疏离过对方。

    至于池上林，他父亲身居高位乃当朝一品，可他却是京城又名的纨绔子，家中早放弃对他的栽培，他曾想娶温玉，死缠烂打后挨了一掌，此后便从爱慕变成了敬佩。

    天蒙蒙亮时，车队准备就绪，温玉出门前，孙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她深深朝孙伯鞠了一躬。

    “您老，保重。”

    苏怀玉坚持要送她出城，温玉拗不过，只好随她去。

    检查行李时，苏怀玉突然捣了捣她的肩膀。

    “怎么了？”

    她直起身看苏怀玉，余光瞥见她身后走来的人，他在前面走，马在后面跟着，人与马一般高，当真是让她想起一个成语——人高马大。

    “他怎么来了？”她小声嘀咕。

    “怎么来了怎么来了，明知故问，肯定是来见你的呗。”

    苏怀玉拍了拍她的肩，识趣地走到另一边与车队的大哥们闲聊，提溜转的眼珠子不时往那二人身上瞅。

    算上前两回，这是温玉和顾长赢的第三次见面，温玉还是依照礼制行了礼。

    “顾将军怎么知道我何时走？”

    “你的消息不难打听。”

    顾长赢的声音有些暗哑，似乎是熬夜所致。

    闻言，温玉不禁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多谢顾将军前来相送，温玉感激。”

    顾长赢沉默了小片刻，开口问道：“不知温小姐可听过我兄长的名字？”

    温玉答道：“自然，将军的兄长美名在外，也曾是一名戍边将军，他的名讳全京城都知道。”

    显然不是顾长赢想要的答案，他又追问：“四年前，大景端历十五年，六月初六，你可有去过潘家镇？”

    顾长赢说话时，车队那边马匹骚动，加之温玉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便不耐烦地敷衍：“没有，我从未去过什么潘家镇。”

    说罢就要往回走，顾长赢大步跟了上去。

    “四年前，六月初六，你当真没去过潘家镇？”

    “没有，没有，顾将军我已经说了，我没去过什么潘家镇潘家庄蟠桃会！”

    起个大早本来就烦，这会子被闹得没了耐心，哪里顾得对方的身份，直接口不择言回怼。

    眼看形势不对，苏怀玉赶紧救场。

    “顾将军不要生气，她去过，那什么潘家镇，阿玉去过。”

    温玉睨了她一眼，她凑过去小声提醒道：“你忘了，四年前，好像就是五六月的样子，你就在潘家镇啊。”

    车队那边在催促，温玉也没心思与他多做纠缠，逃也似地跳上马车。

    “不知道，不记得了，顾将军请回吧。”

    然后没好气地催促苏怀玉：“你再不上来，我就自己走了。”

    “上，上，马上就来。”

    温玉平时温温和和，生起气来却是足够骇人的，苏怀玉匆忙向顾长赢礼别，抬脚上了马车。

    顾长赢还想问些什么，马车内传来一阵斥责：“这个池上林，让他昨晚少喝点少喝点，这会子烂醉如泥，门都出不了吧，真是不靠谱。”

    马车驶远了，金昊这才上前来。

    见自家将军脸色不好看，便开口道：“将军，要不要属下派人去城外，把马车拦下来？”

    顾长赢叹了口气：“不必了。”

    金昊随即松了一口气，使出毕生所学宽慰自家将军。

    “强扭的瓜不甜，这温小姐也没甚特别，再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凭将军您这不凡的气度，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京城多少名门闺秀，从中挑一个都比她强。”

    “……”

    将军没有回应，金昊难堪地摸了摸鼻子，默默退后去牵马。

    目送马车出了城，顾长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本就舒展不开的眉宇愈发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