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城门口，苏怀玉便下了马车，温玉听着她又说又哭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一别，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

    此番南下，途中没有停留太久，一个月后与车队分道扬镳，车队往东南方去，而她则继续往卞南方向。

    卞南地处偏僻之地，若不坐船走水路，便要越过一座座高山，想跋山进去十分困难。

    她带的行李不多，除了干粮，还有两套换洗衣裳和银票，为了行路通便，临行前特意换了一袋碎银。

    港口停了多艘专门送客的商船，船老板用官话大声招揽客人，她随缘上了一艘，船老板还在揽客，招呼她先去船舱里找位置坐。

    船舱里空空如也，看来她是第一位客人，随即走到船的另一头，躬身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遥望四周绿山碧水。

    湿漉漉的海风扑面而来，她缓缓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

    约摸小半个时辰，船上终于满客，船老板吆喝着开了船，一群人浩浩汤汤出发。

    她坐在角落，客人们七嘴八舌地闲聊，有人路过卞南，有人回卞南，有人做生意，有人传道授业解惑，有人远走他乡，有人思念家乡……

    “我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听说卞南是个很神秘的国度，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四处高山森林，不见人烟。”

    “以前这里还能看见炊烟，自从出现一群凶残的江洋大盗后，大家都跑镇上去了。”

    “江洋大盗？”

    “没错，这些海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卞南王出兵剿了几回都无功而返，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我也听说了，他们不光劫商船，就连官府的船也照劫不误。”

    “这也太猖狂了！”

    这时候，船老板突然插了一句：“你们也不用紧张，我这只是客船，他们瞧不上，要真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不要反抗，把身上的钱财给他们就是。”

    船老板云淡风轻的，无异于给众人下了一颗定心丸，毕竟出门在外都懂得一个道理，能花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破财消灾，保命重要。

    一位大哥注意到角落安静的温玉，用蹩脚的官话问她：“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温玉睁眼，不确定他是否跟自己说话。

    大哥讲话又快又密滔滔不绝：“你就带了这么点行李，你是离家出走吗？”

    温玉动了动嘴，用卞南话回他：“我回家。”

    大哥不可置信，又多看了她几眼：“我经常来往卞南，这里的日头毒辣，当地人的皮肤颜色都很深，很少见到你这么白嫩的姑娘。”

    出于礼貌，温玉浅浅地笑了一下，并没有作声。

    大哥还在唠唠叨叨说些什么，只见她眉眼一拧，沉声问道：“各位今日出门看黄历了吗？”

    她说的是汉话，此时来自中原的一位客人立马回道：“看了，宜出行。”

    话音刚落，船只不动了，不仅他们这艘不动，周围的几艘客船也停了下来，唠叨大哥伸出半个脑袋瞄了一眼。

    拍了拍胸脯庆幸道：“幸亏我这回没带多少钱。”

    说曹操，曹操到。

    水雾缭绕中，一艘大船正在逼近，船上密密麻麻站了很多人，高大强壮，手里都拿着家伙事，他们身后扬起三人高的船帆，硕大的骷髅头在风里翻扬，十分骇人。

    隔壁客船上有孩童，吓得哇哇大哭，四周环山，哭声响彻水上在周围回荡，海盗们被哭声吸引，随即哈哈大笑。

    有人低声咒骂，有人瑟瑟发抖……

    船老板再三叮嘱：“他们手里有东西，待会儿他们来了，记得把钱都给他们，命是最要紧的。”

    温玉抱着行李，静悄悄地坐着，几个曾有此经历的显得比较淡定，总的来说，他们这艘船一开始并没有被重点关注。

    海盗们分工行动，温玉所在的客船有五六个海盗鱼贯涌入，还有两个在船头和船尾守着，本就不宽敞的船舱拥挤不堪。

    按船老板叮嘱的，他们纷纷掏出身上的钱，温玉刚从腰上解开钱袋，就被一个海盗蛮横地夺了过去，她握了握空气，海盗得意地笑了一声，然后走向旁边的唠叨大哥。

    收了钱财后海盗就出了船舱，唠叨大哥同她小声嘀咕：“比上回好多了，这回没有翻咱们行李搜咱们身。”

    说话间，一个海盗倏然回过头，凶狠的目光扫过唠叨大哥和温玉，温玉明显感觉唠叨大哥身体僵直。

    “你！”

    海盗一声厉喝，一把将温玉对面坐着的男子揪了出去。

    “交出来，赶紧！”

    原来是有人没有将银子全数交出，又因为心虚害怕身子一颤抖，从身上掉下来一块铜板。

    那人吓得魂儿都飞了，连忙把剩下的铜板都掏了出来，海盗拿在手里掂了掂，突然邪气地朝船舱里咧嘴笑，左手倏地高举。

    “不要杀我，不要呃……”

    那人上一刻还在求饶，下一瞬便没了声。

    手起刀落，人头分离，血四处飞溅，船舱里的人吓得闭上了眼睛，海盗们哈哈大笑，将人头踢来踢去，最后踢进水里。

    水面被鲜血染红，气氛十分诡异。

    咒骂了几声后，动手杀人的海盗往船舱来，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珠，行一路，滴一路，最后停在温玉脚边。

    海盗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刚才为什么不闭眼睛？”

    温玉袖中藏了一把匕首，是八年前找京城最好的铁匠打造，可收缩可隐藏，以备不时之需。

    指尖触着袖口，她回道：“我爹是杀猪匠，我从小就见过很多血，所以不害怕。”

    听了这话，海盗半信半疑，眼睛上下打量她，视线定格在她格外白皙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

    温玉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回道：“这是我娘的骨灰。”

    海盗睨了她一眼：“拿出来看看。”

    红绳下是拇指大的吊坠，形状似两瓣桃花合在一起，海盗想打开，却发现严丝合缝，无处可开。

    海盗怒了，随即摔在地上，要用刀砍，却怎么也砍不动，加之吊坠很小，刀总是砍到船板上，再多砍几刀，船舱就要进水。

    海盗恶狠狠地叫她：“你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