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宫的第一个清晨。

    乔亦桓打了两个哈欠，特意挑了件白色袍子穿上。

    今天他要去赴嫂嫂的约。

    他离开卧室，穿过花园，撞见了靠着门打瞌睡的小太监。

    “见…见过王孙殿下！”小太监一个踉跄差点撞倒乔亦桓，急忙跪下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乔亦桓还是没习惯动不动就下跪的礼节。

    “是…是！”小太监扶着帽子站起来，弯腰说道：“王孙殿下，小人名叫茂学，负责值守如腾殿，有什么事情都吩咐小人便是。”

    “我要永宁宫。”

    “知道，殿下，我这就为您带路。”茂学一下子便想起来了。

    永宁宫与长宁宫格局差不多，在阳光普照下显得恢弘雅静。穿过园林和几道门槛，侍女将乔亦桓带至一处精致的庭院，便自行退下了。

    乔亦桓往前走几步，只见一个暗花红色的背影正眺望枝头的小鸟，他咳嗽了几声，那人回过身来，很快将沉静切换成笑脸。

    乔亦桓不可自制地将视线停留在她脸上，与越人女子常有的碧玉温婉不同，陆晚澜气质明艳，五官大气，却又不至于太过端庄而失去活力，反倒有一种野性的灵动。即使略有憔悴，她的美貌也因为哀伤更加增色。

    “三郎，来得正好。”陆晚澜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温柔。

    仔细算来，乔亦桓在孙辈中排行第三，三郎是亲切、家常的叫法。

    “坐吧，随便吃些。”陆晚澜在石桌旁坐下，笑着邀请乔亦桓一同坐下，颇为客气。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菜肴。

    “多谢嫂嫂，我也正好饿了。”乔亦桓回过神来，笑着坐下。

    陆晚澜为乔亦桓倒了一杯茶，“试试这茶。”

    几口茶水温抚了他心中的忐忑，“这茶不错。”

    “这是星息茶，每年中秋之夜，月亮最圆之时，水汽笼罩茶树，经验丰富的茶农在月光下采摘新鲜茶叶，直接送进宫中。”

    乔亦桓再次轻啜一口，虽然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还是说道：“香气扑鼻，清新怡人。”

    陆晚澜的笑容显得十分满意，说道：“喜欢便好，我昨天便是送了这些茶叶给你当贺礼。”

    “谢谢嫂嫂，小子不知道有什么可回礼的。”

    “听说你昨日与乔亦桑起了冲突，让他吃了瘪。这就是很好的回礼了。”陆晚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知他和天觉者动手，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些把握，替大家教训一下不成器的弟弟罢了。”乔亦桓淡然说道。

    “三郎当真英豪。”陆晚澜对他刮目相看，看他这淡然的样子，似乎身上有什么秘密。

    “谬赞了。”乔亦桓饮下一口茶。

    “你虽与你兄长素未谋面，身体里却是一样的血脉，和乔亦杨他们可是不一样的。”

    “要维持离耀与渊越之间的和平，你可是很重要的。”

    乔亦桓心中了然了，若他没记错，陆晚澜也是从离耀远嫁而来。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之际，一个甜甜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母妃！”

    一个小丫头向陆晚澜冲了过来，她将小女孩抱坐在自己腿上，轻声哄道：“恒雅，又有什么要告诉娘亲的？”

    “就是睡醒了找不到你，想你了！”小女孩乔恒雅毫不羞涩地表达自己的思念。

    后面的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娘娘，我看管不力…打扰娘娘了，请娘娘责罚。”

    “无事，去外面候着吧。”陆晚澜屏退了宫女，向乔恒雅介绍道：“恒雅，见过亦桓叔叔，他是你父亲的弟弟。”

    乔恒雅跳下来，绕着石桌走到乔亦桓身边，她还没有石桌高，她抬起一张可爱的圆脸盯着乔亦桓，说道：“这么大的叔叔，我怎么不记得呀！”

    “那现在认识叔叔好不好？”乔亦桓蹲下来和乔恒雅说话，和可爱的小女孩说话，语气总会不由自主地夹起来。

    乔恒雅手点着下巴思考，又朝自己的母亲眨巴眼睛，陆晚澜也已经蹲了下来，耐心解释道：“你才三岁，不记得也正常，自己去玩好不好呀？母妃和叔叔正在忙呢。”

    乔恒雅应了一声，“那母妃记得忙完来找我！”

    “当然了，我最喜欢恒雅了。”陆晚澜露出宠溺的笑容。

    “恒雅真可爱，跟个小大人似的。”乔亦桓望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说道。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蹲在石桌下，目光接触时，陆晚澜笑着说道：“是啊，她很可爱。”

    她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张脸，眼波温柔，笑容纯澈，似乎能让人轻易卸下一切心防。

    陆晚澜连忙坐起身，喝了口茶水，忽然间，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改之前的试探与客气，直白说道：“我知道你应该并不在意你兄长——乔亦桢，这么叫吧，甚至你可能恨他，恨他的母妃，我于你而言也是同他们一个阵营的，若你讨厌我，我都理解。”

    “但是我们可以合作一段时间，因为我们现在有共同的对手。在幕后凶手看来，我们最好决裂，互相为敌，这样他们便能坐享渔翁之利。”

    “我虽属后宫，但不是那些袖手旁观，只会养尊处优的女子，内政外交我都略知一二，以往乔亦桢也会听取我的意见，偶尔我也会代他出面一些场合。檀云擅于宫内，执后宫法度，于酿精于武艺，享军中威名，但他们都无法替你周旋前朝，调动官员，而我可以。”

    若如她说，陆晚澜的确是女中豪杰。

    “若是合作，我能在什么地方帮到嫂嫂呢？”

    “你要给我名分。”

    “啊？”

    她的眼神坚定而直接，亦不掩饰野心，“在渊越，女子无法参议政事。我此前也是借着乔亦桢才能有如今的影响力，如今他离去的消息虽然还未公布，但许多人却也能猜到一二，我的影响力正在消退。若往后由旁系夺了王位，我的境遇应当与丧家之犬无异了…所以我要助你继承王位，如此，我才能保持现在的影响力，此后，我永远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就是我想要的名分。”陆晚澜说完，定定地看着乔亦桓，他觉得自己像猎物正被一头母狼盯着。

    她对自己如此敞亮，自己是否应该告诉她自己并不想继承王位呢？

    乔亦桓算是真正体会到含着金汤匙出生是什么感觉了，不需要争取，就会有人伸出橄榄枝，哪怕这个人只是一个草包，也是具有极高价值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