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五天，功善阁如期撤下采购任务，并公布了最终出行名单。

    此次采购队伍共十人，由两金丹八筑基组成，路由、秋山航、朴杰裕赫然在列。

    秋山航为此专门找到路由，解释愿意出行的原因。

    路由表示理解，并适可而止地关心了两句。

    这事儿就此揭过。

    真传弟子们虽不屑为采购任务出行，但或多或少都有坊市淘物的需求，通常情况下，他们会列出一张清单，交给外出带队的金丹同门。

    外出者则会欣然答应，因为私下采买总能赚取一定差价，这是大伙儿心照不宣的惯例。

    再者，外出者并不会总是外出，他也有委托别人的时候。

    但这次无疑是特别的，路由是个被排挤了五年的废丹，而秋山航的师承更是名存实亡。

    他俩没有朋友，没有亲眷，没有牵挂，也便没有负担。

    至少看起来如此。

    时间一天天过去，路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一如既往地吃、睡、修炼。

    终于，出行的日子到了，他默默地与居住了五年的房舍告别，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盒珍藏已久的黄花梨镜匣。

    一大早，队伍在殿前广场集结，十只被选为坐骑的灵兽一字排开，场面十分壮观。

    功善阁副执事项文海为队伍送行，他对领队的秋山航嘱咐了几句，便宣布任务开始。

    秋山航当先骑上一只雄壮的瞳火鹿，领着队伍下山而行。

    路由跨上一只体型稍小的玉羽豹，紧随其后踏上征程。

    余下八名筑基境弟子则分别乘着整齐划一的短尾驹，井然有序地跟在后面。

    将灵兽驯养到可供乘骑的程度，是一项极其耗费精力的事务，故而圈养灵兽的品级及数量一直是衡量宗门实力的重要标准。

    秋山航作为领队，越制配发一只异种瞳火鹿充当坐骑；路由作为随队金丹境修士，依制以次一等的玉羽豹为坐骑；而那八名筑基境弟子，就只能与较为常见的灵兽短尾驹为伴。

    十人下了山，一路向南，差不多骑行四个时辰，出了川云山地界。

    天色渐晚，空中的火烧云趋于灰白，预示着夜晚即将来临。

    路由与秋山航并排走在最前，默契地保持着缄默。

    他俩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互相之间非常熟悉，即使不聊天也不会觉得尴尬。

    但对于两位金丹境师兄的沉默，后面的师弟们可就没那么轻松，他们拿不定主意，也就没人敢大声喧哗。

    整个队伍充斥着难言的尴尬。

    在这样的氛围中，朴杰裕闷声不响躲到了队伍末尾。

    如果早知道路由会参加采购任务，那么朴杰裕打死也不会报名，可惜他早在所有人之前，就已经第一个冲到功善阁填了表格。

    或许是被他的精诚打动，功善阁果真挑了他作为队伍一员。

    朴杰裕没有拒绝的勇气，只能含着眼泪感谢项执事予以重任。

    队伍走着走着，路由突然拉紧缰绳，勒令玉羽豹放缓速度。

    秋山航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观察路由动向，此行身负“重任”，令他不免有些风声鹤唳。

    玉羽豹脚步放缓，被短尾驹们陆续超过，逐渐落至队伍尾端。

    朴杰裕也发现了越来越近的大煞星，心里不住祈祷。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朴师弟，好巧呀，在这里遇见你。”路由兀的开口，语气中甚至带着些小小的惊喜。

    朴杰裕露出一幅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道：“是、是啊，路师兄，很……高兴遇见你。”

    “听说你最近在转修火元属功法？”路由像是没听出朴杰裕话中的沮丧，一幅自来熟的模样。

    朴杰裕对路由的问题十分反感，但又不敢像以前那般直接开罪，只好耐着性子道：“路师兄，我是火、土双灵根修士，以前一直将主要精力用于修炼土元属功法，如今想转修火元属功法以图凝聚金丹。”

    “嗯，”路由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正巧我也是火灵根修士，你施展火元属功法给我看看。”

    羞辱！

    朴杰裕只感到赤裸裸的羞辱！

    “你！”朴杰裕脱口而出，可随即又硬生生止住，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哑口无言。

    “有困难吗？”路由和善地问。

    “没。”朴杰裕答得简短，既然惹不起，他索性将心一横，运转功法用灵气召出一团炙焰。

    路由张手，将炙焰吸到自己近前，仔细观摩片刻，斟酌着道：“你的问题主要有三个，一是灵气凝聚不够精纯，导致火焰的强度不如预期；二是功法运转有些滞涩，导致灵气离体后塑形度较差；三是……”

    朴杰裕越听越心惊，路由指出来的问题，正是他现在急需解决的。

    最初，朴杰裕展现出土、火双灵根天赋时，两边都有师兄来招揽他，但自从他坚定选择土元属作为主修功法后，一切就都变了。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按照原本的轨迹，朴杰裕安心跟随二长老修炼，这些也不会产生过多影响，但如今被迫改换门庭，得到的待遇可谓天壤之别。

    在朴杰裕凝聚金丹正式拜师之前，修炼过程中遇到的所有疑惑，都不再有火灵根修士会事无巨细地为他解答，这似乎是“心智不坚定”者应得的下场。

    注意到朴杰裕的心境变化，路由顿了顿，关心道：“怎么，是我说的太复杂了？”

    “不……”朴杰裕急遽摇头，慌忙解释道：“路师兄说的很好，通俗易懂，是我的问题，我是说……”

    朴杰裕咽了口唾沫，下定决心道：“路师兄，对不起，我要向你道歉，是我误解了你，我以为……”

    朴杰裕的声音越来越小，路由干脆将话接下，自嘲道：“以为我会报复你，为了功法阁的事？”

    朴杰裕脸色涨得通红，声若蚊蚋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路由面色坦荡，鼓励道：“宗主规定酉时关闭功法阁，每日拖到最后的人是我，你只是行使值守的职责，何错之有？”

    闻言，朴杰裕顿时感到眼眶一酸，正想再说些感谢的话，却见路由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情绪。

    “行了，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看见你的修真之路颇为坎坷，有些感同身受罢了，你若真想感谢，就早日学出个样子。”

    “我一定会的！”朴杰裕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坚毅之色，他对修真的热忱绝对不输于任何人。

    自打路由离开身边，秋山航就一直微微侧头，用余光关注着路由的一举一动，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一个烂好人在教导另一个可怜人罢了。

    秋山航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坐正，不再过度聚焦路由的动向。

    自打拿到弘信给的“三命奇匿针”，秋山航觉得自己实在过于草木皆兵了些。

    半个月前，为了找话题增进与路由的感情，秋山航曾主动谈起有着类似经历的朴杰裕，没想到竟被路由记在心里，现在更是主动助其修炼。

    一个本就挣扎着生存的人，却不忍见到其他人过得坎坷。

    这事儿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秋山航一定会认为是别有所图，但发生在路由身上，他竟觉得意外的合理。

    毕竟他作为一个别有用心的陌生人，也得到了一个多月毫无保留的悉心指导。

    路由确实是个好人，秋山航叹了口气，可惜好人注定不会长命。

    “按照我方才所授，将身心完全沉浸于冥思，不要去管短尾驹，它会自己跟着队伍前进。”路由的教诲仍在继续。

    朴杰裕依言闭上眼睛，于马背上艰难进入冥思状态。

    路由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他本就位于队伍末尾，处在所有人的视线盲区，眼下秋山航终于放松警惕，暂时收回视线。

    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借着夜色遮掩，路由悄悄脱离队伍，独留玉羽豹亦步亦趋地跟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