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破匪
夜里下起淅淅沥沥小雨。
营帐的麻布浸过桐油,防住雨水。
睡在帐中,依然安宁。
清早,小雨还在下着。
在营帐中吃过炊饼,营兵们揭开一顶顶营帐。
吴振冒着细雨来到许松面前,指着山坡道:“雨天攻山湿滑,对我们不利。”
“小问题,我们不能指望条件都是有利的。”许松不在意,看着营兵们收集营帐放入袋子,沉声道:“我们在外面风餐露宿,带的粮食也仅够今天吃的。
若不抓紧打破山匪,只能回去县里拿吃的,来回折腾拉低士气。”
抬眼看向山坡的石头防御工事,许松朗声下令:“打旗号攻山。”
旗手随即扛起大旗,旗帜朝着山上连续点头。
鼓手敲起打鼓。
虽然作战单位为营,该有的旗鼓必不可少,保障指挥有度。
夜里编织的四张绳网,被三十多营兵们推在最前头。
其余人手持长毛,跟在绳网的后面,距离很近。
一身金甲在雨中闪亮,许松走在后头观察。
聂珊和赵金福与他同行。
只论打仗杀敌,许松相信聂珊有点战力。
至于赵金福,虽也练了一些天的剑,终究时日尚浅,力量也不足,更不可能让她冒险。
她随行,仅仅因为留在山脚其实更不安全。
因为山脚只留下八个营兵,看守着绑缚的俘虏们。
经过昨日与弓兵的一场战事,营兵们初次面临战场的紧张大抵消失了一些,如今他们个个都很兴奋。
原来县里的弓兵是那么孱弱,不经打。
原来他们真的可以胜利!
现在已经是胜过的胜利者了,再打一场胜仗是理所当然的。
哪怕面临着石头砸下来的危险,也有绳网防备。
前面的营兵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绳网,后面的人高声大喊着。
“杀败匪寇!”
“冲啊,匪寇必败!”
“一点石头就想阻拦我们?”
“山匪投降!”
营兵们喊打喊杀的声音传荡山间。
山坡之上,石头堆成的工事后面,山匪们死死的盯着网床一样的绳网。
四当家面色疑惑而惊讶,令身边山匪:“快去叫来大当家。”
旁边,六当家的才从山上茅屋睡醒过来,揉揉眼睛,盯着往山上移动的绳网。
看到距离近了,他当即大喝:“砸,狠狠的砸!”
一名粗壮山匪举起盘子大的石头,使出全身力气朝上山来的营兵们砸去。
那石头力量不可谓不大,砸到营兵们前面的绳网上,受到弹力,往回落到地上。
山匪们陆续砸过去的石头,无一例外的弹落在地。
六当家的怒了,举起脸盆大的石头砸去。
那落下的力量就更大了,然而大石头碰到网仍然砸破不了,憋屈的落到地上。
那绳网足够经得起两个营兵在上面蹦踩,石头自然砸不破。
如果石头再大一两倍,或有可能破网,然而没人举得动。
郑冲从山上跑过来,看到仰仗的石头全然起不到作用,别说砸死巡检司了,连衣服都碰不到!
他脸色顿时铁青,从志在必得的坚定,忽然间泄了气。
“攻上来了!”
三当家眼看着营兵们距离石头工事不过十几丈远,骇然变色。
郑冲慌忙惊叫:“快,撤到二防。”
山寨经过他的苦心经营,布置了三道防线,二防是有弓弩的,另有草团。
山匪们匆忙撤到第二道防线的石头后面,发射零星的弓箭。
营兵们举起木盾挡在身前,那些弓箭全然起不到作用。
若对方盾牌防御足够,对方远距离抛射才能对人马造成一定的打击,近一些距离的弓弩没什么用处。
一些山匪射来的箭,射到木盾上不能洞穿,插在上面形成不了有效杀伤。
许松看着山匪们后退到第二道防御石头后面,精神振奋,令营兵们持续压迫过去。
忽见西侧山坡的细雨中,一些身穿麻布衣服的提刀者从山下冲过来,其中少数还穿了轻甲。
那些人还打了旗号,韩字的将旗。
看他们冲来的势头,锐气可嘉。
只是武器方面多数短刀,谈不上布阵,乱哄哄的一群人。
“呵,又一股山匪的援兵,此山的当家人很会交友嘛。”
许松揶揄的笑笑,令吴振带着重甲十多人和二十轻甲,往西面山坡的匪寇们杀去。
“随我杀贼!”
吴振点起兵员,列三排长枪,大喊一声,朝着匪寇们对冲而去。
一都头和鲁智深都手持长枪跟在后面。
营兵们仅分出三十来人去冲杀,分成的三排人,却仿佛三堵墙一般,给匪寇们莫大的威压。
“一百多,不到二百的匪寇,竟有胆子从我们侧翼攻打。”
吴振惊讶的持枪往前冲。
一都头笑道:“咱们的铠甲和长矛,他们是认得的,却认不得我们的战法。”
本营的战斗谈不上多么花哨,大家用长毛往前刺,最前排的用出所有的力量,一直刺即可。
如果谁伤亡了,后排的人利立即补上去。
在前排最右侧的是鲁智深,并没有穿重甲,仅仅一身轻甲,左手拿了木盾。
他盯着匪寇,与第一排的营兵保持步调一致,坚定的朝着敌人迈过去。
三排人的压上,令攻打过来的匪寇们停住了脚步。
来自鄢陵的匪寇即便听乌鸦山二当家的说过巡检司覆灭了两批,依然对正规化的官兵保持敬畏。
何况如今的这批巡检全身铠甲精良,个个拿了巨长的长矛。
当巡检们冲杀过来,那长枪戳穿他们的身躯,他们还无法用刀子劈上对方的衣服!
联络人的胡真,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对鄢陵匪寇的韩当家道:“官兵没过来多少人。”
韩当家身材魁伟,因为胆子大,扯起一批种地种不下去的赤贫农民,在鄢陵聚众为匪,到处打劫一等二等主户。
当今大宋,不但田地分五等,连主户都分五等。
一二等的拥有田地,缴纳税赋,被称为主户。
四五等的没有田,只能租种一二等主户的田,被称为客户。
三等的人家,也有主户,但是手上田地若贫瘠,也有很多种不下去的。
甚至一二等主户,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自身家族势力又不够强大,也是被官府和其他真正背景过硬豪强的鱼肉对象。
韩当家在鄢陵聚拢流落贫民越多,势力越强,遇到胡真去游说,当即同意和扶沟山匪合流。
以壮大声势,先控制两县,再打下几座县城,因为距离京城很近,即可震动朝廷。
十多年来,其实开封府附近的反贼层出不穷,的确有不少人受到招安当上军官了。
韩当家认可胡真的大计方略,奔着做官,前来乌鸦山夹击官兵。
然而,山上的郑冲竟然只敢防守,不敢派人往下冲。
所谓夹击,只有他们鄢陵匪寇这一头,山上另一头山匪全缩在石头后面。
韩当家不由地骂骂咧咧:“奶奶个熊,老子带人来打,是打给那郑当家看的?”
值此紧要关头,胡当家生怕韩当家逃掉,明明心里对巡检司压过来的森严阵列感到畏惧,却装作满不在乎。
“那些官兵穿了好铠甲,也就做做样子,真的打起来,一个个胆小如鼠。”
胡真顶到前面,凛然无惧道:“咱们只需快点冲过去,用刀打开长矛,猛冲近战,肯定能胜。”
韩当家毕竟在鄢陵打过一些弓兵,得出的结论是官兵都怕死。
只消杀几个,旁边的官兵士气就崩了。
一旦官兵逃跑,他们趁势掩杀,必杀得官兵落花流水。
关键是,这一战的官兵全部披甲,甚至还有重甲。
韩当家眼馋的发红!
“冲吧!乱刀用力打,打开长矛,那些官兵就是我们的鱼肉了!”
匪寇们受到韩当家的激励,全握紧刀子,迎向巡检司。
一道高亮的声音,从鲁智深等人的后面响起。
却是许松靠近过来朗声道:“山匪让你们这些外来的土匪来战斗,居心叵测,打的主意是削弱你们,在山上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然后兼并你们,他们当头领。
至于你们的头领,你猜怎么着?如果败掉,定然被他们杀了。”
韩当家神色顿变。
很难保证郑冲等人没有做此打算。
因为火并别的山寨,是各路山匪都在打的算盘。
此举是壮大势力的必然选择,除非混吃等死,等着被别的山寨吞并,或者被官府剿灭。
“不要听胡说八道,乌鸦山的当家,和我们是兄弟。”
韩当家担心自己一帮人涣散士气,当即勒令鄢陵匪寇其他几个当家率人往前冲。
如此,即便死了,也是死了其他当家的人。
他若看见势头不对,便有时机逃掉,避免过大的损失。
双方当即对冲。
营兵们齐整的扎出长矛。
一排长矛突兀的向匪寇们的身躯,如长龙吐出锋锐的尖头。
匪寇们挥动刀子乱打。
令他们惊愕的是,长矛的力量强横至极,速度又快。
他们的刀子还没来得及打中,一些长矛依然刺中了他们的身躯。
一大群人,也就几个人拨开了矛头。
鲁智深和第一排营兵们仅仅一齐戳出三轮长矛,顶在前面的匪寇们倒了一片。
那长矛太长!
从匪寇的身前一丈外猛烈的突进,匪寇们想当然的以为刀子能够像打开鄢陵官兵的长矛那样,打开眼前巡检的长矛。
他们付出了代价。
先前顶在前面的胡当家,没有像其他匪寇那般,尝试着用刀子打开长矛,而是闪身到了侧后方观察。
发现长矛速度力量惊人,而且阵势齐整,胡真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对韩当家大叫:“这批官兵凶猛,快撤!”
韩当家在匪寇群的中间,大眼瞪大眼的看着前面的匪寇们被长枪搠死。
他突然意识到,这批官兵的臂力和出枪的刚劲有力,竟前所未见。
那一杆杆长矛扎出去,猛不可挡,岂是匪寇们用刀子可以打开的?
别说近战了,照此下去,不消一会儿,一百五十多匪寇就被那些齐整扎来的长矛全刺死了。
“扯呼!”
韩当家掉头便跑。
一批匪寇跟着他跑。
吴振和一都头、鲁智深,即带着巡检兵,杀得乱哄哄的匪寇溃不成形。
胡真穿了靴子,在雨中的山坡狂奔。
他自感逃跑的速度够快,回头一看,官兵距离他不过十几丈了!
胡真吓得全身的力气爆发出来,往山下一阵猛冲,却脚下湿滑,一屁股跌坐下去。
旁边的山匪自顾不暇,一个个跑成兔子。
胡真急于爬起来,一杆长矛冷冷的从鲁智深的手里刺出,直入他的后背。
他艰难的挣扎着。
长矛拔出,胡真很快死掉。
鲁智深和营兵们往山下追杀,大声喝道:“蹲地投降的不杀,逃跑的追上了一律格杀。”
匪寇们衡量逃跑的距离,不但没甩掉官兵,反而被追杀了一批,迫的更近。
指望逃掉,没什么希望!
不一会,匪寇们陆续蹲地上。
韩当家跑到山下,解开树边马绳,不管其他匪寇,纵马逃窜。
吴振清点战况,击毙匪寇们五十八,只有匪首逃离。
那些蹲地投降的匪寇,全被拿了刀子,用麻绳捆起双臂,押到山下,和弓兵俘虏们一起等待发落
山上。
重甲营兵和吴振等人返回。
山匪的第二道、第三道防线都已彻底崩溃!
郑冲领着山匪们,连抢到的钱财都不管了,避开大堂和屋子,往北面亡命奔逃。
其实山匪们损亡尚且远低于韩当家带来的匪寇们。
郑冲等当家的亲眼看到韩当家的人比他们还要多,与三十来人的巡检司接战却一触即溃!
他们都吓破胆了,连有效的抵抗都不敢,逃命要紧。
来的哪是官兵,应该叫活阎王!
“全速追击。”
许松下令。
营兵们敞开双腿追击,一路杀伐,但也给了投降的机会。
蹲地扔刀子的山匪,被营兵捆起当战利品。
官兵的追杀一路往山顶,再往北面下山追击。
郑冲和三当家的,尚且骑了两匹马跑,其余人则是连马都没有。
他们根本没有经过严格训练,跑动的耐力和持久性远不及营兵,眼看跑不掉一个个投降。
追击郑冲和三当家的任务,落到了一都头、二都头、五都头和林冲身上。
先前上山没带马,几人先下山牵了马,从西侧绕山追去。
许松则来到山顶,检查山匪们的库存。
大堂后面的土屋作为仓库,里面存了上万斤的米、麦等粮食。
铜钱四千多吊。
还有一百多斤的腌肉。
相对京营的物资,山匪们当然谈不上富有。
不过,京营的东西不是许松的。
山匪的所有东西,尤其钱粮,许松没有上交官府的美好品德,决定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