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魄之人落魄魂,知知相伴巧相陈
不觉已是日落西山,时至傍晚,夜幕时分,月与星交相辉映,清爽却妖娆,抓挠着一颗颗孤独寂寞的心。
晶莹玉手一枚,轻触破旧栏杆,月芒下,玉手凝霜雪,试与皓月争。
一个不知叫什么的亭子,也是一个破败不堪的荒废亭子,位置偏僻,远人而建,夹在两座小山中间,躲在小小的角落里,周围花草树木繁茂,鸟兽蛇虫却很少。
平日里没人来,佳节盛会也没人来,大概只有孤魂野鬼是这里的常客吧。
亭子主人想必很害怕被人打搅吧。
今日却是来了稀客,好一只俏丽的玉手,轻点破败的栏杆,窈窕的身影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清风拨弄素白裙摆,皓月柔光相迎,感觉更甚。
一声温润如玉轻轻摇响,从寂暗密林传出,打破了令人神怡的宁静,
“巧儿何故于此啊?”
缓缓几步,走出阴暗,月光照亮下,露出出俗的容貌。
只看此人相貌亮人,目若朗星,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眉如神工,作书生打扮,颜如冠玉,俊朗之至。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
“可是打搅巧儿清净了?”他缓缓向前靠了几步。
然而,接下来还是寂静一片。
“哎,我魂引我心至此,方知原是巧儿在此,先前多有打搅,告辞了。”儒雅书生摇着小玉扇,翩翩离去。
接下来还是寂静一片。
对了,卫青山也是这荒亭常客。
他还给亭子擅自起了名字——知知亭,他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将此说与任何人。
披星戴月赶路人,在孤月的莹白光芒之下,尤为孤单。
路光秃秃的,两边是茂密如织的森绿盛林,高大的树木林立,撒下荫蔽,使本就狭小的小道更显得阴森,林中鸟兽间鸣,又添了几分别样的诡秘,时刻伴着他的,唯有皓月一轮,但皓月如斯,也只会徒徒增添这位赶路人的苦恼。
他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四处走,走去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若是鸟兽绝踪,则尤为更加,每每此时,独自思量,好不痛快!
青山双手抱着后脑勺,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小声哼着什么曲儿,眼睛珠左转右转,目光在密林四处游荡,机警着可能存在的潜在危险。
他才不想回什么所谓的家,如那温润的声音所言一般,他亲人都死绝了,回一座空荡荡的房子,他不喜欢。
之所以对逢时说要回家,便是不愿意过多解释,随口敷衍。
他游游荡荡,像一条孤魂野鬼,游荡到那个不知名的亭子......
看到了一抹幽幽倩影......他驻足远观,顷刻离去......
后天便只需去学宫,由朝廷派下的押解官统一带离即可。
他本是打算在那个破亭子过这两天的,可不曾想乾元巧儿在,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觉得没必要,便又游荡走了,只能瞧哪上眼了,剩下不多的日子就待在哪了。
蓦然之间,一阵清风吹过,晃动了大树撒下的稀碎斑驳,恰似点滴星光闪烁。
也吹得他这形单影只,头皮发麻,心直抽抽。
身冷心亦冷,寂寞再难耐。
他脸上沉静似水,但步伐渐渐慌乱,脑袋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
无可奈何,只得遁入密林,一扫心中阴霾。
他握紧袖中剑刃,悄悄行走,趟过各式各样的花草、灌木,寻啊,觅啊;踩得落枝落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咔嚓声,寻啊,觅啊,要就近寻一悄然安宁处,又万不敢离路太远,怕迷了路,更怕遇了害。
恍惚间,就在不远处,他竟看到了一座荒废的小院子,一座木篱,呈角状的两间屋,简简单单。
怪了怪了,这荒山野岭的,有那个亭子也就罢了,还能再遇见个庭院?
心中警惕,青山把袖中剑握得更紧了几分,慢慢地靠近,悄咪咪地从本就大开的朽烂破败的栅栏门钻了进去。
入目一片荒凉,园中长满荒草,有的半人高,有的过脚踝,这院子有些年头了。
木门、木窗破败不堪,木门还挂在门框上,但看得出,稍微一碰,就要倾倒。木窗早就脱离了朽烂窗框,安静地躺在院子里,低矮的篱笆横横竖竖,又破又烂,好许没有塌了,土墙满是青苔,双坡顶上瓦片残缺破碎,尽道岁月斑驳。
卫青山低声自言自语,狐疑起来,
“怪了,真是怪了!这路我也走了几次,竟然都没有注意过这里。”
莫名地心里开始发怵,心里想着,“怪了怪了!”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一般,木质的栅栏门开始吱吱唧唧作响。
卫青山右手握拳,左手的剑已准备出鞘,环顾四周,但依旧空无一物,只有他一个大活人。
“哎,定是最近担惊受怕惯了,一惊一乍!一点风吹草动瞧给你吓得!”他边嘟囔着,边举步迈入正对栅栏门的屋子。
进屋,黑乎乎的,但以他的目力,不难看清,屋内空荡荡,约十几平,唯有破旧朽烂的木桌木凳木床,结满蛛网,细密的尘土铺着房间。
木床靠墙远门,徒有光秃秃的床架子,四方桌居中,小凳子靠门对面的墙。
卫青山还没瞅几眼,恍惚间,一道漆黑影子在窗户上一闪而过,速度迅疾,卫青山只瞥见黑影,不知大小。
猛然扭头,却没有任何发现,他旋即进入戒备,在门口左顾右盼察看一番,但依旧未发现异常。
忽然!心有所感,左手袖剑向身后斩去,同时旋身出拳,但......扑了个空。
他脱下靴子,嘟嘟囔囔地爬上床,床儿唧唧吱吱地乱晃,但所幸没有倒塌,头枕着臂弯儿,在光秃秃的简陋木床上躺下,
“确实该好好歇息歇息了,太累了,可怜的我啊,最近可真是把我给累坏了。
看,一点风吹草动给我搞成什么样子了?一惊一乍的!
刚我大概看错了吧,应该就是只鸟儿掠过去了。”
他喜欢在这样幽暗密闭的环境自言自语,更喜欢在这样的环境跟一位小姑娘倾诉,倾诉自己心中不平的委屈,倾诉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的压力,小姑娘就是知心知己,听他倾诉烦恼与委屈、不甘与怨言。
她叫夜小知,瞧,她随叫随到,
“哎,小知知啊,最近可真把我累坏了,你看我这被吓得,成什么样子了?这像话吗?”
苍茫星空还真有一位小姑娘,趴在无垠虚空,用小手支棱着脑袋,不满地撇撇嘴,
“哼!怎么现在才来找我?都多久没跟我说话了?不先安慰安慰我!你好意思么!?”
落魄之人落魄魂,知知相伴巧相陈。
青山眉飞色舞起来,喜笑颜开,随口胡扯,
“晚是晚了些,最近确实挺忙的哈。”
小姑娘气的嘟嘟嘴,圆润的鹅蛋脸鼓鼓的,
“你骗谁不行还敢骗我了是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个混蛋怎么想的?”
“知道我怎么想的还问我?”
小姑娘嗖地坐起来,抱臂环胸,鼓着小脸蛋,
“怎么?这就嫌弃我了?这就不想跟我说话了是吧!?”
青山喜上眉梢,笑的跟傻子似的,哪里还可以看得出面瘫的模样,
“怎么会呐?你可是我最最最亲爱的小知知嘛~”
小姑娘傲娇地昂头,嘴角弯弯上翘,
“哼~算你识相!”
青山笑地欢畅,乐地摸不着边,此间天地,他最快活。
夜月撒下朦朦胧胧的光芒,照在森森密林,照在密林中孤寂的小院子,间或鸟哀鸣,间或兽怒吼。
蓦然,笑颜消融,低声哀哭起来。
时间还在悄悄流逝,青山清秀面孔划过道道泪痕,好一会儿沉默无言。
“小知知啊,你说,我还能够活多久?我还能与你见几次?”
小姑娘感到他的悲恸不甘,亦是伤心失意,
“不要担心啦,我很快就会来到你身边哒!”
卫青山双臂环腿,蜷缩靠墙坐在床角,言语幽幽,
“算了,就知道你会说,‘我会一直陪伴你的!’也对,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呐?徒惹你恼火罢了!”
泪连成线,晶莹剔透,他咧开嘴角,笑着说,
“我一个唯唯诺诺的废物罢了,命不久矣,”
不等小姑娘开口,猛地,咬紧牙关,紧皱眉头,吐着沉重呼吸,清秀的面孔看起来微微狰狞,不甘不忿道,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说罢,埋头低声痛哭,幽寂荒野院,传出微弱的悲恸哭声,凄凄凉凉,还有一丝丝诡异。
旋即,又不再痛哭,流着泪,咧着嘴,笑着道歉,
“不好意思啊,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起你啊......”
小姑娘情绪激愤,细腻修长的柳叶眉上扬,大喊道,
“你懂什么!”
青山依旧苦笑流泪,黑暗中,执着的他显得有些疯狂,
“我千不该万不该啊......我不该啊......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小姑娘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等!着!吧!等!我!见!着!你!有!你!好!看!的!”
月光依旧那么柔和,透过腐朽的木床、木门,铺在地上,鸟兽寂寥,不鸣不吼。
而他像是鬼上身了,只会呆呆地重复“对不起......”
他呆滞地重复着,渐渐,大概是精神疲弊吧,是啊,变幻无常的情绪耗尽了他的心神,他睡着了,双臂环腿,蜷缩地躺在床角睡着了,也安静下来了,不再发癫发狂。
他是安稳地睡了,但小姑娘呐?
可爱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淹没,泣不成声,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有你好看的!有你好看的!有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