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反应过来，师祖祖也是姓苏。

    钟如玦说，是的，苏荷。

    年辞卿起身：“我去找一趟师父。”

    我说：“你恐怕会被师祖打出来的。”

    年辞卿说：“我只是想知道。他就算打我也没什么。师父是待我好的，他不愿意和我说一定有他的原因；可我想知道也是真的，所以我还是会去问的。”钟如玦说：“我跟你一起吧。”我冷笑：“你去师祖就更不愿意告诉他了。”钟如玦觉得有道理只得作罢。

    年辞卿推开了已经有些老旧的竹门。这间竹屋已经很老很老了，它从年辞卿有记忆开始就存在，现在年辞卿已经长大了。

    小犬呜呜地叫着。

    年辞卿蹲下身去抚摸小犬已经不复光泽的毛发。小犬也已经老了，它走得很慢很慢，眼睛也不再清亮。年辞卿轻轻喊它：“师弟，你想做什么呢？”

    小犬似乎冷了。

    泛黄的秋叶如同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它们飘落，踩在上面是脆脆的。年辞卿想，天冷了，不知道这只小狗还能不能多陪他们几个秋天。如果它死了，师父恐怕要伤心好一阵子。

    年辞卿拍拍小犬的脑袋，说，我进去找师父，你也快进屋吧，外面已经冷了。

    年辞卿走进屋内，苏呈，也就是他的师父，正披着一件褂子在看书。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说，辞卿，你来了。

    年辞卿行了一礼，说，师父，您知道苏荷吗？

    苏呈说，知道，她是我亲姐姐。

    年辞卿问，那师父，她真的死了吗？

    苏呈呵呵笑了一声，他低着头，年辞卿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失落。他说，死了，人尽皆知的事。

    年辞卿问，为什么。

    苏呈说，她非要和那个知县殉情，我拦不住。

    年辞卿说，可是您救下了我。

    苏呈说，是的，我是救下了你。为此，她临终前都在骂我混账东西。

    年辞卿跪拜道，多谢师父。

    苏呈抬起头，一副玩味的表情，他说，傻徒弟，你不生气？

    年辞卿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呈叹息道，因为我其实可以救姐姐，也可以救姐夫，但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看向年辞卿惊讶的目光，自嘲道，我如果和你师娘撒个娇，就不至于如此。可是我当年年轻气盛，和她吵了一架，从此就一刀两断了。我拉不下脸求她，所以姐姐的事也没有人求情。

    年辞卿说，师父，这些我不明白。但是如玦告诉我，苏荷在临死前给我喂了毒——

    苏呈皱眉：“你既已知道她的身份，就应该称她娘亲。”

    年辞卿对着苏呈磕了一个响头，说，师父，徒儿自幼无父无母，是您捡来的孤儿，哪里有什么娘亲？

    苏呈把手中的书砸在年辞卿身上，骂道，你这个小白眼狼，姐姐可是你娘。

    年辞卿说，徒儿不是喝过她的毒药了吗？

    “你——”

    “如此，徒儿算不算把命还她了？”

    “歪理！”

    年辞卿把书捡起，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苏呈接过书，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心中的火气散了大半。他无奈道：“你这孩子，五岁之前天天喊着要爹娘呢。”

    “徒儿虽然没有爹娘，可徒儿得到的爱从来不少。徒儿有师父，有妹妹，有师弟，徒儿衣食无忧、无灾无祸，平平安安。”

    年辞卿看着苏呈通红的眼眶，保证道：“师父，徒儿以后再也不好奇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徒儿只是觉得这几年不太平，担心爹娘受苦。他们生我，即使不要我我也想全了孝道。不过现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你个逆徒。”苏呈挥挥手，装作不耐烦，“别跪着了，出去吧，你妹等着你做饭。”

    年辞卿委屈道：“师父，怎么能骂人呢！”

    眼见苏呈手上的书上多了许多褶皱，发出嘎嘎的响声，年辞卿忙嘿嘿笑着退下了，心里还在想着：以后不能再叫徒儿妹妹，省的以后多出些不必要的误会。

    实际上，他妹并没有等着他做饭，而是下山去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很想下山，大概是因为听了钟如玦说的故事，想去看看活人吧。实际上山下也没几个健全的活人了，全是等死的木头罢了。

    我失望地走着。

    半路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喊住我，用极虚弱的语调央求我救他们。我就是一个只认得草药，连把脉都不会的半吊子，我救不了他们的。我拿出几枚药丸，分给靠我近的几个，却又有几个没拿到的用怨恨的眼神看我。我暗骂一声自己的愚蠢，装作没看见。

    但随之而来的血光我却看见了。

    那些人都倒在了血泊中。

    始作俑者正冷冷地看着。他收了剑，装作一个和蔼的样子，问我：“小丫头，你知道苏呈在哪里吗？”

    我装作害怕：“俺不知道苏呈是谁。”

    他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样子：“那，苏大夫呢，知道吗？”

    我瑟瑟发抖，摇摇头，又马上点点头，说：“俺知道，苏大夫是俺们村的好人……但是他逃难去了，不管俺们了……”

    那人哦了一声：“逃哪里去了？”

    “俺不知道……”

    “那你是谁？”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你和苏大夫是什么关系？你药丸是哪里来的？”

    我说：“俺是苏大夫徒弟的好友，药是他给的。”我扯着嗓子嚎道，“呸！什么好友……逃了都不带上俺……也不跟俺说一声……留俺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

    那人冷笑一声：“可以了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一点也不像难民啊。”

    我心中一惊，偷摸回想那些难民的衣着，再想想我自己的衣裳，虽然有补丁，但是干干净净，的确不像。

    “俺娘说过再落魄也要干干净净的——”

    “还有啊小骗子，你说的徒弟是小年，还是那只白狗啊？”那人拔出剑架在我脖子上，脸上是放荡不羁的笑，“小骗子现在还那么喜欢骗人吗？”

    他竟然真的认得师祖！但如果他是师祖的仇人……

    我一侧身躲过，从腰间扯出银针掷过去。那人颇为诧异地用剑打飞那些针：“小骗子，你好一副恶毒心肠！”说话间又是一道寒芒向我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