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NPC今天觉醒了吗

14-恨意滋长

    生死两茫茫。

    钟如玦把顾大侠请进了竹屋。

    苏呈见到他,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在空心竹做的地板上迸溅,碎成一地废墟。他一下子站起身:“内兄怎么来了?琳儿她——”

    顾大侠冷冷道:“这里有外人。”

    苏呈忙道:“小钟,你先出去。”

    钟如玦点点头,退出去了。

    顾大侠这才随意坐下,将那个包裹小心翼翼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像在给孩子唱摇篮曲。他冷哼道:“苏呈,你养的崽子们都很像你啊——和你一样令人厌烦。”

    “琳儿还好吗?”

    “琳琳让我问你,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不会丢下她离开。”顾大侠轻轻抚摸着那个很大的布包,很温柔。还是有点点嫣红色从包里渗透出来。

    苏呈怅然若失地看着窗外淋进来的光线,喃喃道:“我不知……不,我会的……我不会和她一起困在泥潭里。我想带她走的,她不愿……”

    “所以你就狠心一辈子不见她!”

    “等再过几年天下太平了我——什么一辈子?”苏呈似乎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吼道,“你说什么一辈子!琳儿在哪里?”

    “等?”顾大侠缓缓把布包放在榻上,然后对着苏呈的脸一拳轰出,一边大笑着,“等?你他妈的就知道等!非要等到你姐姐快死了才犹豫不决地去劫狱,非要等到琳琳不在了才假惺惺想起她——苏呈,你他妈的就是个——”

    侮辱人的词汇终究没有说出口。眼前人,是他妹妹爱了一辈子的人,是他年少时把酒言欢的朋友……现在也成了他恨的人了。

    顾大侠没有继续挥拳,他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人,说:“我该走了。我还要去杀云翎狗皇帝,没工夫和你闲聊。照顾好琳琳。”说罢,他跪下来,额头贴着那布包,小声说:“妹子,哥给你报仇去。”

    说完这句话,他一甩斗篷,背着光走去。

    他要消失了。

    苏呈颤抖的手解开了那个布包。

    真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是那个让他难忘的美人。可是为什么,她雪白的脖颈上没有头颅,如雪的柔夷也不在她的躯干上呢?为什么她的双目紧闭,为什么她的面颊上多了一个“囚”字呢?为什么……原来,是五马分尸啊。

    苏呈疯魔般狂笑不止,一口鲜血喷出,落在了茶杯的遗骸上,粉身碎骨……

    我们正在桌边抢菜吃,年辞卿见师祖久久不来,打算去看看。

    “我也去。”我说。

    “那我也去。”钟如玦说。

    “汪汪汪——”

    年辞卿失笑,揉揉小犬的头:“你就别添乱了。”他把碗筷摆齐整了,对我们说,“一起去,如果师父不高兴了,我们就被那个人打一顿。”

    随后瞪我一眼:“你不能动手。”

    我乖乖巧巧点头。

    年辞卿敲了敲师祖的屋门。

    “师父,您还好吗?”他问。

    没有回应。

    我们都有些着急,年辞卿把心一横,擅自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门。门发出凄厉的嘶吼。

    里面传来浓烈的血腥味。

    我不自觉感到兴奋。我因为我的兴奋而恐惧,纠正了自己的心态。

    “师父?”年辞卿的腿脚有些不受控制,他踉跄了几步才掀开竹帘。他惊呼了一声,不慎扯下竹帘,里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师祖跪在地上,榻上是断成好几节的,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师祖的头发散乱,双目赤红,疯魔般地重复着:“我的错,我的错……”

    年辞卿几乎软倒在地上,被身后的钟如玦一把扶住。钟如玦的身躯也在颤抖,他说:“和我娘死的时候一样吓人。”

    我们的动静实在有些大,师祖布满血丝的双眼转向我们,涣散的瞳孔骤缩。他扶着床沿爬起来,冲过来,推开了我身前的年辞卿二人,直直冲我来了。

    我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拽过去掐住脖子。他的手上青筋暴起,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们在以极快的速度跳动。师祖惨白着脸,像索命的恶鬼。

    我张大嘴巴呼吸不到一点空气。

    我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掰不动。

    我试图发出一点正常的声音。

    他的手掐得更紧,我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好像我的眼前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世界揉来揉去,一闪一闪的。

    耳边是他发狂的声音:

    “为什么杀她?为什么杀她?你们元家到底要杀多少人才罢休!姓元的孽种,你凭什么活着凭什么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们还不放过我的妻子?你该死!所有元家人都该死!你们这些天生嗜血的怪物就应该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哐当——”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捂着胸口半晌才透过模糊的眼睛看向手里拿着茶壶的年辞卿和倒在地上的师祖。

    “元元,你先走。”年辞卿颤声说,“这里有我和你如玦哥哥在。”

    我不等他话说完就落荒而逃。

    我往山下跑,错开了青石板搭成的台阶,往林子深处去。我一直跑,跑到喘不过气摔在地上为止。

    泥泞,

    眼泪,

    和我。

    一切归于沉寂,连落叶被踩碎骨头的声音都没有了,那么静,那么冷。枯败的树叶还不死心地挂在树枝上,有点像是腐败的金箔……可笑,金箔怎么会腐败呢……那大概就是生了锈的铜铁吧,估计是酥酥脆脆的,虫子咬的洞都少了,这些枯叶一定是苦味的。还有的都泛了黑,怎么就不肯落下来呢?这样的模样,还挂在树上干什么呢?元家的杂种,还留着养大做什么呢?

    我被晚霞色的老叶枯草埋葬在深秋的第一场霜冻。

    我想,我以后应该去哪里过活。

    或许被掩埋在这里也挺好的。

    元家……

    我想,我为什么姓元了呢?

    如今的我,和元家,还有关系么?

    我不愿意承认,我看到鲜血时不由自主的战栗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可我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元家人刻在骨头里流淌在血液里的腌臜东西。我到底是姓元,姓的是云翎皇室的元,是鹰图腾下的那个举着翔云旗帜的少年的后代,是云安郡主。

    即使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依然是。我依然要承担他们犯下的罪孽,即使那些罪孽与我无关。

    可我凭什么?

    我摸了把脸,把那些妄图埋葬我的叶子碾成粉末。

    我什么也没做,我不承担他们犯下的罪,我是我,我不象征云翎皇室,我是焚山一代弟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药童。我不要去承受他的怒火,错的从来都不是我。

    我缓缓站起身,坚定地往山顶走去。

    这时候年辞卿估计忙坏了吧,我就不给他添乱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