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门寥寥不过百人，哪里抵得过皇帝的禁卫军呢？尽管可以凭借地势撑一会儿，可一会儿又是多久呢？

    鬼面门的覆灭，就在今日了。

    我只叹没有早点发现岳壹的不对劲，没有早日带承佑离开这里。此时他缩在我怀里，眼睛却一个劲儿往外瞄。

    “你不怕？”

    看着飞来的箭矢，我问。

    “不怕。”

    “为什么？”

    “姐姐在。”

    “姐姐遇到危险不会保护你，姐姐会自己逃走。”

    “还有钟哥。”

    “钟哥懒得管你。”

    “那……”年承佑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坚定道，“那就把我扔出去，撑一会儿。”

    我拧他耳朵：“胡说八道，姐姐不是这种人。”

    他龇牙咧嘴，却很认真：“我知道姐姐是好人，我要是可以换姐姐平安，我很知足的。”

    我一皱眉：“这话谁教你的？”

    年承佑老老实实回答：“钟哥教的，他说我这样说你就舍不得把我扔掉了。”

    “钟如玦？他不会说这种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的手缓缓掐上他的脖子，“姐姐不介意少一个弟弟。”

    年承佑都快哭出来了，他委屈道：“就是钟哥说的，他喝醉的时候跟我说的！”

    “年承佑，不要欺瞒我。”

    “我没有。”

    我不再理他，只听他呜咽道：“姐姐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就是钟哥讲的……”

    “你再吵，打晕你。”

    年承佑不说话了。

    我们躲藏在屋子里，身旁是已经醒来不住哭泣的柳云乐。我透过窗户纸往外看，只见飞石满天，半边天被染成红色。

    元琅用了不少火药，烟雾蒙蒙；他射来的箭上有火，鬼面门的兄弟姐妹们的尸体在燃烧。钟如玦脏兮兮的，拎着他的宝刀去挡眼花缭乱的箭矢。

    柳云喜的尸体，也在那里。

    但他没有倒下，拿着一杆长枪撑着。

    如果不是他后心的窟窿，我也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这个喜欢自称是门主小舅子的人，这个平时不怎么着调的人，谁能想到这时候撑起鬼面门的是他呢？

    “承佑，你待在这里，姐姐出去看看。”

    “不要去！”

    “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此战鬼面门没有活路，我想要活命，但我们逃不出去。与其躲在这里等死，不如出去拼一场。

    “柳云乐，”我说，“如果他们闯进来了，我会杀你的。”

    柳云乐泪眼朦胧，闻言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声道：“谢谢你。”她也听说过元琅把敌方女子充当军ji的事。

    我推开门，正好见钟如玦走进来。

    他冷冷道：“败了。”

    “他们闯进来了？”

    “是。”

    我看向柳云乐。

    柳云乐惊呼一声，捂住自己的脖子：“不，不要，欢欢，等一等再杀我！唔——”年承佑捂住了她的嘴：“婶婶别吵！”

    我赞许地瞟承佑一眼，继续和钟如玦对话：“我们这里还有活人吗？”

    “没有。”

    “我们怎么办？”

    “死。”

    “你真是——我不指望你！”我这些年看够了他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样子。如果阿染在这里就好了，以前遇到问题，他都会安慰我，然后和我一起面对。

    可是，我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在每一个夜晚，都会思念他。

    但是，这么多年不见，他会不会忘记我呢？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描摹他的模样，想念他月牙状的眼睛。他会不会也念着我，他的妻子呢？

    我好想好想穿上嫁衣，等她来牵着我的手，帮我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抚平心中的伤口。好疼啊……这里没有酒，填不平我心里的坑坑洼洼。

    如果我有幸和他在一起，他会不会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轻吻我的脸颊，会不会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与我剪一剪烛火呢……不可能了吧……没有这个机会了。

    “钟如玦，我们杀出去，能带一个是一个！”

    “好。”

    “夫人，我这也算报恩了。”我走上前去，将剑横在她脖子上。柳云乐连连摇头：“我后悔了，我要活着，怎么都要活着！”

    我丢下一瓶毒药：“随你。”

    年承佑颤抖着站起身：“姐姐，我和你们一起。”

    “承佑，你不会有事。”不知为何，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个孩子就是被上天庇佑的人，他不会有事。

    年承佑凄凄切切看着我，一字一顿道：“姐姐，你要活着……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你一定要活着。”

    小小的孩子言辞恳切，似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神灵的赐福。

    我没有再管他。

    “杀！”

    面对冲来的士兵，我冲上前。

    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眼睛里，我的世界自此一片鲜红。我不知道我杀的是谁的父亲、儿子、兄弟，也不知道杀了几个人，我此刻唯一念头就是：带走这么多人，值了。

    昏天黑地。

    直到我神志不清被押送到一名乘坐轿辇的男子前，他的侍卫用刀挑起我的下巴。

    我甘心就这样结束吗？

    我不知道。

    我……不甘心，但是，命运哪里由得我了呢？

    我闭上眼睛，疯狂地笑起来：“杀了我，我在下面等你们！”

    我以为元琅会生气，然后砍下我的头颅。可是他没有。

    我听到他带着期待的询问：

    “小姑，是你吗？”

    我一愣。

    “你记得我？”我颇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