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小雨,还,红花儿
白玉兰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忽然看向天空,看向雾蒙蒙的天空:“要下雨了……这次……轮到我了……”
她说过,她叫赵小雨,因为她爸爸妈妈定情的时候下着小雨,他们领证时下着小雨,她出生的那天下着小雨。甚至,她父母出车祸的那天也下着小雨。
她死的那天,也必定是下着小雨。
这大概是她的宿命,就像我被困在“女主”这个躯壳一样,她也被困在“小雨”这个名字里面了。
元琅哭了。
他哭得像一个孩子,恶狠狠地说“你走了我就找三宫六院去。”
忽的,元琅想到了我,命令般地喊:“小姑,元欢!救救小雨!”
我心中的痛感一下子减了大半。可下一秒,一双含泪的眼睛出现在我的脑海。
哈哈,他也要失去重要的人了!
我问:“元琅,你欢喜吗?”
白玉兰哀求地看着我,而我,尽力不去看她,生怕她成为我的下一个噩梦。
元琅对我起了杀心。
白玉兰浑身抽搐着,紧紧拽住元琅的手腕。
我最终不舍得当着白玉兰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我道:“是系统要她死,我救不了。”
“救不了她朕让你给她陪葬!”
“陛下可以自己去给她陪葬,莫攀扯旁人。”我握紧匕首,终是将目光移向白玉兰——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白玉兰哑声道:“小狼崽,我想……”
元琅道:“我知道,下辈子,我娶你。”
白玉兰摇摇头,她的双目紧紧盯着元琅,梗着脖子,青筋暴起:“来生……自由、无忧……”
最后一口浊气吐出,玉臂滑落。
她也走了。
我需要哭吗?
我不知道。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她终于死了。
我很惭愧我的狂喜、愤怒盖过了悲伤。我冲上前,将白玉兰的身体从他怀里往外拽。没有拽动,我就连着她的身体一起,一刀,一刀。
元琅还是推开了白玉兰的身体。他嘲讽地看着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喊疼。
他狂笑着:
“小姑,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朕不后悔——
“她死的时候,还以为你我乱/伦——死不瞑目啊哈哈哈哈哈——”
我的手在颤抖。
我癫狂道:“你不会和白玉兰合葬,她的尸体会被挂在城楼上,而你,不会留下尸体。
“我会长命百岁,我会让史官记下你和白玉兰的故事,好好看看你们姐弟之间的关系!
“万人唾骂,她得和你一起担!”
元琅的笑声戛然而止。
孩子般的声音:“小姑,小姑,我知道错了,小姑——”
凌迟,我砍去了他身上能砍去的东西。我不记得他还说了什么,只是他在咽气的时候,很突兀地喊了一声:“母妃。”
我茫然地看着地上那一摊烂泥,又开始困倦了——这些年总是这样,好像睡眠可以帮我逃避所有一般。
我想,阿爹阿娘应该可以瞑目了吧?
我闭上眼,可阿娘的眼睛依然在盯着我。
忧伤的,不舍的,哀怨的。
我喘着粗气睁开眼,心跳得杂乱无章,又好像要从我口中吐出来。
我好疼,好疼,好疼!
我应该高兴的,我明明应该高兴的呀!
我——
我说:“我很高兴,我好高兴……我——阿娘!阿娘!我害怕——”
“我要阿娘!阿娘我怕……
“不,不……
“元琅!你该死你该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再一次扑过去,想要把那些烂肉丢下城墙。但是我失败了——城墙上还有一位将军撑着,他先前听元琅的命令被支走,现在赶到我这里。他依稀辨别出元琅的模样。他拿着长枪指着我,气得面色铁青,双目赤红。
我又一点也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女主,不应该死在这个时间点。
可是,真的好疼啊。
先是冰凉凉的,贯穿我的肺部,接着在我的身体里灼烧起来。我该怎么呼吸呢?
我被将军的枪钉在城墙上,鲜血流成一条小河,汩汩。
我看着将军,他大放悲声,指着我,指着白玉兰。他从一具尸身上拔出一把刀,对着自己的脖颈抹了。
血溅到了我的眼睛里。
我说:“恭喜。”
长枪像是得知了主人的死讯,自己脱离了我的身体。
我跌落在地。
此间,满目疮痍。
我漫无目的地,扶着墙走,看到一个士兵倒下,就道一声“恭喜”。
直到我看到两个人。
年辞卿,和钟如玦。
一把刀。
我嘴唇翕动,哑然无声。
钟如玦一步步往前走,抓住了刀锋然后整个人撞了上去。
年辞卿手一松。
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面色惨白,一双眼布满血丝。他的眼神空洞想要躲闪,却被刀身刺目的白光牵着挪不开。他摇头,脖子很僵硬,像是我们小时候在苏呈那里看到的木偶。
木偶多可爱,我用手去拧它的头,“嘎达”!
年辞卿好不容易发出声音,好像生了锈:“为什么?”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当年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有了自我意识却没有提过?
我猜,他在想这个。
钟如玦笑着看向年辞卿,轻轻道:“对不起。”
年辞卿的呼吸急促起来。
钟如玦后退了几步,撞在垛口出。他释然一笑,说:小大夫,我还给你了。
说罢,向后一仰身,从垛口出坠落,栽在沙土中扬起飞溅的火红鲜花。
年辞卿什么也没有说。
他轻轻咳嗽几声,想要止住但咳得越来越猛烈——他小时候被亲娘下过毒,身体一向不好——直至一口血吐出来。
“我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逃一般跑走,跑去何地,生死如何,我不得而知。
散了。
焚山,只有一个没用的小药童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里有一间竹屋。竹屋里呀,住着一名大夫,大夫养了一条大白狗。
后来呀,大夫又养了三个孩子。第一个孩子一片仁慈心肠,又古灵精怪,常常被他罚着抄书;第二个孩子是个乖戾骄横的,也是个孤单的,他教那个孩子做人;第三个孩子,他故友的孩子,天天练着到,喜欢和第一个孩子玩。他们一起吵吵闹闹。
一天,一位侠客上了山,一个布包带走了大夫,也带走了大白狗。
三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一个在板车上变成了闪闪白银,一个在城墙下变成了盛开的红花。
最后一个,她呀……
她等到了归来又离去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她又在等“花开”。
我走到城墙垛口处,往下看那朵红花,等他爬起来。
我数一二三。
钟如玦是主要人物,他会复活的。
等他活过来,我还要笑他哩——连站都站不稳,竟然还能摔下去。
可是,直到我数到一百、一千、一万,数到钟染走到我面前,他都没有动。
直到,他被白布裹着,送到钟染面前。
“厚葬,赠晋王。”钟染道。
他身后的人行礼:“是,陛下。”
“钟如玦,”我看着钟如玦的离去,笑道,“恭喜。”
什么时候,也有人恭喜我吧?
故事总有一天会结束,总有一天会开始。
钟染轻轻地环住我,涩声道:“余欢,你受苦了。待一切安定下来,朕会封你为后。”
我嗤笑:“不是元昭夫人?”
他一愣,诧异过后是温柔的笑:“你是我的正妻。”
我冷笑一声。
道:“那我,也恭喜你。”
他以为我说的是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高兴道:“同喜。”
我笑着问他:“喜从何来?”
话音刚落,后脑一阵眩晕,我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
……
……
“叮!绑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