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第一部:活法

第六章 民国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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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完秋菊,两人穿过一条湖心林荫道,来到岚洲,在色彩斑斓的秋色中陶醉流连之后,便跨过一座长桥,踏入了烟州。

    烟柳时节早已远去,两人在临水的一片宽阔的坡形草坪上席地而坐,一边歇息,一边眺望西边的江东城。

    眼前的城池,没有了纵深感,鳞次栉比的远近建筑,都被挤压在一个宽广的立面上,镶嵌于深褐色的城墙与乌云密布的天空之间,看不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也看不到都市人和他们的生活百态,一切都隐没于水泥森林中,正如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抽象的历史脉络和社会架构里。

    两人稍事休息,便来到烟州码头,租了条小船,荡起双桨,朝最后一站云洲划去。

    钟璞一边划,一边举目远眺,只见小小的云洲静静地依偎在城墙的怀抱中,城墙的背后是迤逦的群山,一座座寺庙散落在峰峦之上,城墙脚下那片狭长的滨水湿地,被他最爱的杉树林覆盖着。

    船靠上云洲码头,两人弃舟登岸。葛易领着钟璞步入一条翠柏夹道的曲径,走到尽头,一座水泥浇筑的穹窿形陵墓跃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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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绵绵之墓!”钟璞看着墓碑上的文字,朗声读道,读罢,又斜过头去冲着葛易问道,“秦绵绵是谁?”

    “看一下墓碑背后的墓志铭,你不就知道了吗?如果还想深入了解,前面那座平房就是她的纪念馆,待会儿我们不妨进去参观一下。”葛易回答得怪怪的,这位业余导游从头至尾没有介绍过云洲这个秦绵绵之墓,只是默默地将钟璞领了过来,似乎有意让他自己去发现和了解。

    “秦绵绵,江东人,祖籍徽州,1911年2月生于江东。1929年考入江东大学音乐系,大学期间秘密加入军统;1933年在军统安排下赴日留学,从事秘密情报工作;1936年登上日本歌坛,迅速走红,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歌星;1942年回国,以上海好莱坞夜总会歌手身份,从事情报工作,当年被媒体评为上海滩歌后;1943年离开上海,从此在歌坛消失;1945年抗战胜利后,因反对内战,退出军统,出任江东大学音乐系教授;1956年调入茅峰农场工作;1977年,重返江东大学担任音乐系教授;1981年12月病逝。秦绵绵以其独特的唱法闻名中外,其独创的绵绵唱法,被誉为流行歌坛一绝,至今无人能够模仿。”

    钟璞一口气念完墓志铭,与此同时,一个名叫秦绵绵的民国奇女子也潜入了他的心灵深处。他惊讶地发现,秦绵绵曾经工作过的茅峰农场就在他出生地附近。钟璞的父母都是上海知青,上世纪70年代插队到茅峰地区的陆埠乡。1977年,钟璞出生在陆埠乡知青点,三年后随父母移居上海。后来,上小学的时候,他还经常随父母回陆埠,每次都要经过那个农场。人生经历上的这个奇妙交集,使他对秦绵绵油然而生莫名的亲切感,对她的好奇心也陡然增强。

    就在钟璞读墓志铭之际,葛易不经意地顺着陵墓向北望去,视线越过几十米外的秦绵绵纪念馆,又跨过碧波荡漾的朱雀湖,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北岸的湖滨公寓。

    人生地不熟的钟璞,初来乍到,就鬼使神差地住进了湖滨公寓,这绝对不是巧合。葛易暗自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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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兄,走,上纪念馆去!”钟璞催促道,他已急不可耐地想深度了解秦绵绵。

    两人快步朝纪念馆走去。因为不是周末,云洲游客稀少,馆内只有他们两位游客。

    秦绵绵纪念馆由三个陈列室组成,两人先进入第一陈列室,见里面陈列的都是介绍秦绵绵生平的图文。

    “《秦绵绵口述回忆录》,这书看起来像手稿原件,不是出版物。”葛易盯着陈列框里一本厚厚的线装书说。

    “这可是珍贵的史料,里面肯定有不少鲜为人知的故事。”钟璞凑上前去看了看。

    “是的,没准哪天我们也要来借它一阅。”葛易似乎在预言未来,但钟璞只当他随口说说。

    “秦绵绵小姐出席驻沪日军司令生日派对,用日文演唱《何日君再来》。”葛易冲着一张1942年的沪上旧报纸,读了一段新闻标题。

    “这一篇报道也很有意思:昨晚好莱坞夜总会爆发枪战,两派人马为秦绵绵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钟璞也读了一段,接着又念了另一篇,“秦绵绵突然失踪,好莱坞痛失台柱。”

    “如此风姿绰约、美若天仙的歌手,有人为她火拼,也在情理之中。”葛易看着墙上陈列的秦绵绵旧照说,“不过,她这么一消失,用现在流行的网络语言来说,肯定有人要哭晕在厕所。”

    两人来到第二陈列室,那里陈列的全是秦绵绵的生前用品和遗物,他们在一枚金茶叶前停了下来。这金茶叶一芽一叶,形似雀舌,看上去鲜嫩透亮,栩栩如生,从它表面那些人为摩擦的痕迹来看,这肯定是主人的心爱之物,曾被她无数次抚弄过。关于这枚金茶叶,纪念馆未做太多说明,只写了一句话:“金茶叶的背面雕刻着‘汪家大院’四个字。”

    第三陈列室展示的主要是秦绵绵当年灌制的唱片,另外,在其一角,还设有一个欣赏区,那里有一排分割好的卡座,游人可坐在卡座,戴上耳机,欣赏循环播放的秦绵绵代表曲目。

    两人走进卡座,戴上耳机,闭上眼睛,欣赏起来。钟璞正微微地抖动着脑袋,随着歌声的节拍陶醉着,突然,他猛地拽下耳机,双手抱头,疯了似地冲出纪念馆,葛易见状,连忙紧追而去。

    这时,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濛濛细雨,白茫茫的水汽汇聚成淡淡烟雾,漂浮在朱雀湖上,云洲更是迷雾重重。

    钟璞跑到外面,在陵墓旁站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依然抱着脑袋,疼痛还没有缓解。

    葛易刚想上前关心一下,只见钟璞的脚下陡然间冒出一股轻盈的旋风,在他周身舞动了几圈,然后便向上升腾,消失在迷雾中。

    钟璞松开手,头突然不疼了。

    葛易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但却若无其事地走到钟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钟兄,没事吧!走,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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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冒雨走到纪念馆东侧的小山脚下,拾阶而上,很快就爬上了山顶。刚在一个亭子里落座,葛易就看着钟璞,关切地问:“我已发现你两次,只要听到那首歌,你就头痛发作,这是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何止这两次,不知多少回了,每次一听到那首歌,脑袋就裂开般地痛。有时走在大街上,听到店家播放这首歌,我恨不得立马钻进地洞。”钟璞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

    葛易微微点了点头,分析道:“你这并非病理现象,也不是生理现象,连心理现象也算不上,我看应该是一种先天性精神现象。”

    “先天性?”钟璞的表情由痛苦变为疑惑。

    “是的,这是与生俱来的,再往下说,可就玄乎了。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病因的,到时候,解药自然会有。”葛易的话好像打通了钟璞的任督二脉,他顿时觉得舒坦了许多。

    这时,钟璞的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助理王晶发来的:

    “董事长,最近公司上层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赵总联络了几位董事,提议开一次董事会,主题是讨论’三不政策’,你看这会何时召开?”

    看完留言,钟璞的表情凝重起来,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他思索片刻,回复道:

    “我今晚回深圳,你帮我订一张晚上七点左右的机票。董事会明天上午10点半在公司召开。”

    “钟兄,出什么事了?”葛易见钟璞放下了手机,便关心道。

    “是的,公司那边有大事要发生,明天正好没课,我今晚就飞深圳。”钟璞的语气略显沉重。

    “好的,你赶紧回去处理。不过,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淡然处之,有什么难处,随时和我联系。记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要胸中有信念,坏事必能变好事!”葛易提醒道。

    钟璞感激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