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虫和蛇啮咬一般的遍布浑身的痛楚。

    秋爽被这痛楚唤醒，放眼望去，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明是他的手臂发出的微弱的亮光。

    刺鼻的腐臭味和腥味直冲肺部，令人作呕。这里空气稀薄，秋爽头昏脑胀。

    他站起来。他站在黏糊糊的好像沼泽的液体里。这液体腐蚀着他的腿。

    他想起来了。他被金鱼吞入口中，一路下行，在这过程中失去了意识。

    他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了一会儿。现在他又醒了过来。

    他还活着，在金鱼的肚子里。

    这些黏糊糊的液体，肯定就是用来消化食物的胃液了。真是可怕。

    秋爽可不愿意就这样被消化掉。求生本能支撑他迈开步子，寻找出口。他知道胃是有出口的，无论是食道还是肠道，都可以作为逃生的路线，不过是终点不同罢了。但说着轻松做起来难，这么大个胃，又一片漆黑，稍不注意就迷失方向，原地打转。缺氧带来的疲惫，胃液腐蚀腿部的痛苦，都让秋爽举步维艰。

    干渴，饥饿……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跌倒了。

    身体又重新浸泡在胃液里，随后火辣辣的疼痛袭来。这种感觉，就像无数根细小尖锐的针刺入身体的每个毛孔。

    他看向自己的腿，已经被腐蚀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看来是逃不出去了。肯定会死在这里，成为金鱼的养料。奇怪的是，秋爽竟然不害怕。

    记得那天在咖啡厅，即将被李免杀掉的时候，他甚至哭了出来。而现在，死到临头却不害怕，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气概吧，看来秋爽也成长了不少。

    还是说，只是因为大脑缺氧而变傻了呢？

    不对，答案应该是，秋爽早就该死了。

    在他决定牺牲自己的时候，在他被金鱼吞下的那一瞬间，他就应该死了。他现在还活着，只是运气好。老天爷让秋爽多喘几口气，好让他在死前回味一下人生。

    他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值得回味的。与这几天经历的事比起来，过去的人生就像雨天的噪音一样令人昏昏欲睡。

    算了算了，与其沉溺过去，不如回归现实。现实很糟糕，他马上要被消化分解而死，这个过程注定是漫长且痛苦的。

    他得找一个干净利落、痛痛快快的自杀方法。

    英雄似乎不会因为怕痛而自杀，果然秋爽算不上英雄。

    他摸到了一块铁皮，还算锋利，应该是船的残骸。就用它割开喉咙。

    闭上眼，深呼吸。三，二……

    突然发生剧烈的震动，手里的铁皮被震落了。

    秋爽感到奇怪，难道是鱼犯胃痉挛了？

    震动持续不断，胃液翻涌起来，隐隐约约能听见爆炸声。

    不是什么胃痉挛！这是炮弹，金鱼正在遭受攻击！

    是游鲨帮吗？还是海军？

    那块铁皮被涌动的胃液冲到了远处。秋爽忽然觉得想要自杀的自己是多么可悲。不去求生而去求死，简直愚蠢透顶。

    就算结局注定是死，也要活到最后一刻。

    万一，出现转机了呢？

    炮弹的爆炸声很沉闷，说明金鱼的肉还非常厚实。不用指望炮弹可以炸开金鱼的肚子，秋爽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再次勉强站起来。那两条腿上的肉少得可怜。

    他咬紧牙关，迈出一步。

    肌肉渐渐脱落，骨头悄无声息地溶解。他凭借超人的顽强，脚踏实地地走着。

    那双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双腿，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脚步一下子轻松起来。秋爽欣喜若狂，越走越快，最后变成奔跑。

    ……

    在风暴带的边界，一场轰炸的风暴正在上演。

    金鱼还没死。它的身体不断扭动，掀起巨浪。

    “看你能撑多久……”大鲨鱼暗自说道。

    在浓密的硝烟中，有人隐约发现金鱼的体型好像更大了。报告传到大鲨鱼耳朵里。

    “变大了？这怪物还能变大吗？”大鲨鱼不敢相信。

    “报告老大！金鱼的重量增加了，这样下去游鲨号会沉没的！”通讯器里的声音紧张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这金鱼还能继续变大变重吗！”大鲨鱼慌了。

    有几个船长冲进大鲨鱼的办公室。

    “老大，撤退吧！等金鱼把游鲨号拖到海里，就没时间了！”

    “对对，现在放弃游鲨号，大家乘护卫舰逃走……老大，您在听吗？”

    大鲨鱼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报告老大，秦涛波驾驶狂鲨号擅自出动了！”通讯器里的声音报告说。

    “看看，秦涛波跑了！”

    “都这时候了，傻子才不跑！这老大已经没指望了，大家各奔东西吧！”

    众船长边骂边离开办公室。

    他们走后，大鲨鱼呼叫秦涛波。

    “秦涛波，你干什么去了？”

    “乘小艇会被大浪掀翻，所以我开狂鲨号去了，没有事先请示，抱歉了。”

    “你要逃跑吗？”

    “不，我要杀了那怪物。”

    “你要怎么杀？”

    “进它肚子里。麻烦让护卫舰停一停。”

    狂鲨号距离金鱼已经非常近了。秦涛波撇下通讯器，跳进海里，沿着金鱼的下半身向上爬。

    大鲨鱼命令护卫舰停止炮击，以防伤到秦涛波。通讯器里不断传来船长们私自乘船离开的报告。

    秦涛波到达金鱼头部，从它张着的嘴巴一跃而下，顺着食道像坐滑梯一样滑下去。

    他到了金鱼的胃里。因为事先穿好了防护服，戴上了氧气瓶，所以秦涛波并没有感到不适，除了有点热。

    他看见远处有一道光动来动去，很快便确定那是秋爽。

    “看来还活蹦乱跳的。他瞎跑什么呢？大脑缺氧变傻了？”

    他追上秋爽，扔给他一包东西。那是防护服和氧气瓶。

    秋爽戴上氧气瓶后，行动也理智了许多。但是防护服的四肢部分被秋爽四肢的高温烫坏了。

    “你这手脚还真是麻烦，不过反正它们也不怕腐蚀。”

    “你是来救我的？”秋爽问。

    “算是吧。还有一个目的是杀了这金鱼。护卫舰在外面不停地对金鱼开火，但是恐怕来不及了。”

    秋爽想：“看来整个游鲨帮都来了啊，也算我没白救他们。”

    “那你要怎么杀了这金鱼呢？”秋爽问，语气十分自然，之前的矛盾好像全都一笔勾销了。

    “我觉得，破坏心脏就行了吧。首先把胃划开。”

    秦涛波摸到胃的边缘，掏出一把折叠刀，猛砍起来。秋爽也去帮忙，他不需要工具，凭那有力附带高温的手就足够了。

    很快，胃上出现了一个洞。二人从胃中出去。

    “心脏在哪？”

    “这边。”

    秦涛波前面带路，秋爽后面跟着，二人在鱼的身体里穿行。秋爽很想看看鱼的体内是什么样的，但这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黏糊糊，湿漉漉的触感。二人像寄生虫一样在内脏间蠕动。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场终生难忘的旅程。

    “到了。”秦涛波说道。前面是一块巨大的跃动着的脏器。

    ……

    游鲨号沉没了。

    因为船长们都逃走了，还带走了收纳舱里的船，致使游鲨号重量锐减，而金鱼的重量却因身体不断膨胀而增加，最终导致游鲨号沉没。

    大鲨鱼坐小艇在海面上漂泊，看着摆脱鱼钩的金鱼向护卫舰攻击。

    护卫舰接连沉没。

    ……

    秦涛波拿出一个遥控炸药，贴在金鱼的心脏上，但是炸药被震了下来。

    “这东西很滑溜，加上心跳太剧烈，炸药没法固定。”秦涛波叹道。

    “那怎么办？”

    “只能我用手扶着了。”

    “那你也会被炸到啊！”

    “没别的办法了。”

    “我来吧，我用我的手，应该能破坏心脏。”

    “那要到什么时候？金鱼说不定已经脱钩了，没时间了，你快走！”秦涛波逐渐从叹息转变成怒吼。

    秋爽明白了。他神情肃穆，点点头，转身离开。

    秦涛波用手按住炸药，另一只手按下遥控器。

    强光，高温，巨响吞没了狂鲨号的船长。

    ……

    游鲨帮舰队只剩下最后一艘护卫舰了。至于能源舰、食品舰以及居住舰，早就逃之夭夭了。大鲨鱼静静地等待，等待金鱼从水下跃出，用它巨大的身体将最后一艘舰撞沉。到那时，他就可以宣布，他是游鲨帮最后一任大鲨鱼。

    但是金鱼迟迟没有跃出水面。

    出现了一个人。他的四肢闪烁着金光，在海水中扑腾，他的手里还拽着另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尽管惨不忍睹，但可以确定那是个强壮的男人。

    因为他还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