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违规者

五七 请客

    春香必须得和罗萝谈一谈,她要把这个突发事件搞清楚。安抚名厨的任务就交给了秦涛波。

    “罗萝,”春香问她,“你怎么会知道那厨师是害死你母亲的仇人?你之前都没见过他,我们也没有跟你提过他的身份,也没有在你面前讨论过他的身份。”

    罗萝脸上的泪痕尚未完全消失。她哽咽着回答:“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春香不解地问。

    “我不记得是怎样知道那厨师就是害死我妈妈的军官的。”

    “你是说你得出了这名厨师是你的仇人这样一个结论,你却不知道如何得出的这结论。这根本不可能,任何一个想法都不能无缘无故出现,要么是你想到或听到见到了某件事,要么是有人告诉了你某件事。”

    罗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都没有,这个结论好像就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我脑子里的。”

    春香审视着罗萝。做警察的那段日子锻炼了她的洞察力,让她能在一定程度上洞悉人内心的想法。她想要知道罗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罗萝紧张地回避春香的视线,同时不安地搓着手。

    这时秦涛波走过来,春香便把目光转向他。

    “他怎么说?”

    秦涛波回答:“我劝了好久,又加了一些钱,终于说服他继续和我们合作。”

    “那就好,”她转向罗萝,“你先去休息吧,随便找一个房间就行。”

    罗萝如释重负,快步离开了房间,门关闭时发出“咯嗒”的声音。此时房间里就剩下春香和秦涛波了。

    秦涛波问:“你和罗萝说了什么?”

    “罗萝有点古怪。”

    “我也觉得。罗萝向来十分听话,绝不会做出今晚这样冒失的行为。就算她知道那厨师是她的仇人,她也不会立刻动手,而是等到我们的事情完成后,她才会报自己的私仇。她一定会以大局为重,但今晚,她很不像她。”

    “怪事总是一桩接一桩,而我们无法解释。就比如我的心脏,”她重重捶打胸口,但胸腔深处的痛苦仍然穿透皮肉之痛折磨着她,“好在计划可以继续,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实,”秦涛波严肃地说,“我想劝你放弃。”

    “为什么?”

    “我担心那位厨师会出卖我们。”

    “出卖我们什么?我们只是跟他说让我混在他的助手队伍中,我们没有告诉他我们真正的目的。我只是想近距离瞻仰一下第一公民的尊容,绝不是有什么谋逆的想法。”

    “但是经过今晚的事,他对我们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我担心他会向启明报告。”

    春香摆摆手说:“就算没有今晚的事,他也有可能报告——如果他不想要那笔钱或者根本没有契约精神。担心这个没有用,只会徒增精神上的负担。”

    “我只是希望你多加小心。”

    “我会的,现在我要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

    第二天,启明来参加宴会。春香让秦涛波和罗萝回去了,因为他们二人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如果启明发现有游鲨帮的人在这里,他很可能会起疑心。

    鸿门酒店有一个宴会大厅,平日里,大厅中摆满了桌子。但是在今天,所有的桌子都被撤走了,只有大厅的正中央还留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在那张硕大、精美的桌子旁边,只有一个人,那人坐在豪华柔软的椅子上,过于高耸的椅背在他的头顶上方延伸,像一座丰碑。和这些大过头的桌椅比起来,那个人显得十分渺小,但这个渺小的人却手握无法估量的权势。

    春香穿着厨师制服,戴着一顶厨师帽,在大厅外面偷偷向内张望。启明真的来了,但来的究竟是真身还是分身,暂时无从得知。春香假定那就是真身。别看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分身其实已被安排在了酒店的各个角落,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启明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春香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样子,不禁觉得十分可笑。权力和欲望通常是绑定的,伴随着无尽的权力而来的,是无尽的欲望,但是人对抗欲望的能力并不会随着权力的扩张而增强。启明亦是如此。当他刚刚当上第一公民时,他或许会抵制各种诱惑,专心当一位服务者。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如同巨浪般不断涌来的欲望会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然后侵入他,腐化他,淹没他。他会一点一点沦陷,终有一日,现实会和他最初的想法完全相反:他会成为唯一的享受者,其他所有人都必须为他服务。

    今天他来享受美食,就是堕落的开始。

    上菜了。为了接近启明,春香也端着一盘菜肴,朝那张桌子走去。她走到距离启明很近的位置,将菜肴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上。她敏锐地发现,在启明的肩头,有一根脱落的头发丝。那就是她想要的东西,只是该如何拿到呢?

    春香在那里站得太久了,以至于让启明察觉到了异样。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春香的眼睛。春香急忙离开,却被启明叫住。

    启明喊道:“等一下,那位小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春香转过身来,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请问,你是春香吗?”

    春香摇摇头。

    “抱歉,我表现得太无礼了。你的眼神和一位我认识的女性十分相像,但显然你不是她。你可以去忙了。”

    春香紧张地往回走,和另一位来上菜的人擦肩而过。她听见身后启明对那人说:“请把主厨叫来。”

    名厨很快来到大厅,和启明交谈起来,春香躲在大厅外偷听。因为环境安静,再加上春香强化了听力,所以能够听清二人的对话。

    启明说:“这些菜肴都十分美味。”

    名厨笑道:“能得到您的赞赏,我感激不尽。”

    “想必你的团队中都是你精心选拔的人才。”

    “那是当然,他们没一个是不靠谱的。那些新来的学徒,我都没让他们上场。”

    “真的没有临时混进来的人吗?”

    “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混进来。谁混进来,我把谁的腿打断,让他爬着出去!”

    “真的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没有。”

    “真的没有?”

    启明就像复读机重复着这只有四个字的问句。名厨的声调失去了那份安稳的低沉,变得有些尖锐了。他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哀声说:“有,有一个!有一个女的,她想近距离瞻仰您,于是就假装成厨师进来了。”

    “把她叫来。”

    名厨快步跑出大厅,正好撞上了春香。他捶胸顿足地说:“我摊上你真是倒了大霉了!他要见你,你快去吧!”

    春香过去见启明。

    启明说:“听说你很想近距离地看看我?”

    “嗯,我觉得能够和第一公民近距离接触是我的荣幸,现在看来我真是胆大包天。希望第一公民您能从宽处罚。”

    “得了吧,春香,别再装模作样了。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你。”

    春香叹了口气。她不装了,变回了春香应有的样子。

    启明说:“嚯,认识你这么久,我居然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这种把戏。你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真的,启明,我很喜欢你。你长得英俊潇洒,又有魅力,又有才华。你要征服世界,但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你早就征服了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闭嘴!”启明愤怒地嘶吼,“即便到了现在,你居然也要取笑我!你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

    分身警卫们接踵而至,将大厅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