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尤西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期盼的援军，竟然在这里。

    全军覆没！

    他身边的那些士兵，也是和他一样的反应。

    迷茫，惘然，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嗖嗖嗖”

    十来支箭矢从背后飞来，射中了扎尤西和他身边的士兵。

    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一彪人马从河边巨石的阴影中走出。

    为首的一人身着铁甲，腰佩弯刀，头戴一顶高高的铁盔，眉须浓密，鼻梁高耸。

    他们驱马赶到扎尤西的尸体前，下马检查。

    “还是吐蕃人。”

    在检查一番后，一名士兵向自己的那名长官汇报道。

    那名长官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估计沙州那帮人也快到了，我们先回吧，看可汗那边怎么说。”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踏白军的斥候先到了这片和河谷。

    他们立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郭定边。

    郭定边的大军在晚些时候，也到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皱起了眉头。

    这些来自的伊州的援军，由少数的披甲士兵和大量部落奴隶组成。

    虽然质量不高，但是数量不少。

    尸体几乎将整个河谷都填满了。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被箭射死的。

    箭的命中部位非常精准，皆在躯干以上。

    还有一些是被砍死的。

    从伤口来看，是弯刀所为。

    这些，作为一名曾经的杀手牙人，他非常熟悉。

    辎重车倾覆，上面的粮草已被劫掠一空。

    这多半是回鹘人干的。

    可附近哪来这样一支回鹘队伍，能全歼上千的伊州吐蕃部队呢？

    他叫来了仆固俊，后者刚刚带兵赶到。

    仆固俊从尸体上拔下一支箭来，仔细端详。

    片刻，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战场：

    “是纳职回鹘干的。”

    “纳职回鹘？”

    仆固俊扔掉了手里的箭，向郭定边介绍起纳职回鹘的情况来。

    八年前，开成五年，回鹘帝国为黠戛斯所败，帝国崩溃。

    几十万回鹘民众南迁或北迁。

    一支奉漠北回鹘汗国外甥庞特勤为可汗，西迁至北庭，但迫于吐蕃在当地势力仍有影响，便只能继续向西，去了安西。

    有些部落在北庭留了下来，散居在西州，仆固俊的部族便是其中一支。

    其余的分散至河西各地。

    而纳职的这一支回鹘，仆固俊略有耳闻。

    乌介可汗南迁，与大唐发生摩擦，结果被一顿收拾，丧命于黑车子部。

    纳职的回鹘据说是就是乌介可汗的残部。

    奉乌介可汗的弟弟为大汉，为乌特勒可汗。

    这帮人对庞特勤自立为汗颇为不满，不过现阶段也就仅仅停留在不满了。

    不过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在伊州积聚力量，然后再去找庞特勤的麻烦。

    郭定边听完，有些唏嘘。

    都说大唐经历了安史之乱，藩镇四起，国力一日不如一日。

    可朝廷好歹还维持着理论上的权威。

    北方的回鹘可是正儿八经被灭了国。

    各势力都打着回鹘王室的旗号，四分五裂。

    他反复打量着仆固俊，心中有所计较。

    “郭帅有何吩咐。”

    仆固俊见郭定边盯着他，还以为有什么将令要下达。

    谁知郭定边想了一会儿，只是说道：

    “把众将都喊过来吧。”

    在王景翼他们几个都到了之后，郭定边做出了安排：

    “让后勤团结兵打扫下战场，其余的急行军至伊州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伊州兵力空虚，纳职回鹘必然会趁火打劫。”

    “伊州是我们的，不能便宜了他们。”

    这一回，郭定边不再稳坐中军帐，而是提槊上马，带着踏白军，先行奔赴伊州。

    毕竟，他还是踏白将。

    “对了，杨叔，上次你要传我枪法，怎么教了几次之后就不提这事儿了？”

    在马上，郭定边突然想起了这档子事，转过头问身旁的杨不平。

    独眼老汉哼了一声。

    这军中，他怕是唯一一个这样对郭定边的人了。

    “教你有啥用？使来使去还是你爹的路子。”

    郭定边厚着脸皮嘿嘿一笑：

    “那不是没使纯熟嘛，怕使出来被人笑话，辱没了您老的威名。”

    “要是不传我，您这路枪法不就绝了后了嘛。”

    杨不平又哼了一声：

    “我还不如教十三娘那女娃子，她那才是练武的奇才，不让须眉。”

    郭定边一时间哑口无言。

    十三娘这段时间一直跟在他左右。

    原以为她作为一个女刺客，在战场上未必能比得过自己这样有一身力气的糙汉子。

    谁知杀人这事儿，对十三娘来讲，已经成为了一种艺术。

    暗杀是杀，在战场上杀也是杀。

    她每场战斗，都会紧跟在郭定边后面，斩杀任何一个对郭定边产生威胁的敌人。

    使用的武器也不再仅限于剑，而是各种各样的兵器。

    郭定边一度觉得，这女人在自己身后，比扛着一面盾牌还要安全。

    毕竟，盾牌不会自动杀人。

    郭定边扭头看了一眼披甲男装的十三娘，竟然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

    不过当郭定边看过去的时候，便立马将目光移开了。

    “你力大，倒不如一力降十会，还是使刀吧。”

    杨不平让身边的一个士兵将手中的刀和郭定边做交换。

    “我知道你跟厨子没少偷学，没事，我不在意。”

    两个人探讨之间，远远地，便看到了伊州城的轮廓。

    郭定边带着踏白军登上了附近的一处制高点，眺望城郭。

    此时正值午时，阳光强烈，大风刮过，在绿洲外卷起漫天尘土。

    郭定边的面色，变得逐渐凝重起来。

    问题有些麻烦。

    正如他所料，回鹘骑兵，正在攻击着伊州城。

    他们数量远超了自己的想象。

    根据队形来判断，可能有一千多号人。

    一千多骑兵啊！

    自己的踏白军算是沙州起义军中骑兵的精华了，也不过两百人。

    郭定边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等回鹘和吐蕃打的差不多了，自己再介入，坐收渔翁之利。

    可当他看见城头上竖起的旗帜时，便知道自己没法这么做了。

    每面旗帜上，都明明白白写着一个“唐”字！

    而那些站在城墙上抗击城外回鹘的，都是些身着麻布衣服，手持粗糙武器的民众。

    伊州有人趁着城内吐蕃兵力空虚，举起义旗，占领了伊州。

    可刚光复了不久，吐蕃的一千多骑兵，便兵临城下。

    骑兵不善于攻城。

    但如果数量和战斗力达到了一定优势，攻破沙州这样的城池，还是有可能的。

    只要一道城门被破，骑兵涌入城中。

    到时候，那肯定便是烧杀抢掠，生灵涂炭了。

    郭定边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他拉上了防风沙的面巾。

    “走，我们去会会回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