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骑对一千骑。

    听上去差距有点大。

    踏白军的优势，是大部分人员都佩了冷锻甲，且早上换了马，马力充足。

    而回鹘骑兵那一边，虽有一千人之多，但分散在四个城门，所以在单方面战场人数上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这些回鹘骑兵除了领头的军官，其他的人只有皮甲，甚至不着甲。

    郭定边准备和回鹘骑兵碰上一碰，试试对方深浅。

    照理说，像纳职回鹘这种档次的游牧小部落，是没有资本攻城的。

    乌特勒可汗原本也不打算对伊州城咋样，在绿洲周边掳掠一番就完事儿了。

    可好巧不巧他逮到了出城支援星星峡的吐蕃主力。

    如今城中空虚，他再不入城劫掠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走一趟，说不定过冬的东西都准备全了。

    伊州城的东门现在岌岌可危。

    城墙上根本不够人防守，只有一名扎着黑色头巾的汉子指挥着为数不多的民兵勉力支撑。

    城墙下回鹘骑兵们对着城墙上射箭。

    一部分回鹘人架着梯子，在箭雨的掩护下向上攀爬。

    队形基本谈不上。

    在指挥官的概念里，直接抢了城门冲进去就完事儿了，哪有那么麻烦。

    眼见着回鹘人已经爬上城头。

    东城要破。

    “百夫长，那是什么？”

    一名回鹘十夫长指着背后扬起的沙尘，问自己的长官。

    百夫长正在指挥自己的士兵攻击城门，听见下属如此说，急忙转过头。

    他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调转马头，大声吼道：“后有敌军！”

    郭定边和他的两百骑出现在了回鹘骑兵的身后。

    两百人分成了三队，在靠近回鹘骑兵时排成楔形，如同三颗楔子一样扎进回鹘骑兵的侧翼。

    郭定边和杨不平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杨不平一如既往地长枪开道。

    那些回鹘骑兵还没来得及调转马头，便被枪搠下马。

    郭定边换了长柄刀，没想到效果比他用马槊好上不少。

    借着马的冲劲，他直接横刀拉了过去。

    一连数骑被拦腰斩断。

    如果换成一般人，此时刀可能已经脱手了，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惯性带下马。

    不过郭定边没有。

    厨子告诉他，只要他腰够好，下盘够稳，使劲砍便是了。

    正在攻城的回鹘骑兵屁股被捅了。

    箭都没射几轮对方就冲到了近前，将阵型撕开一道口子。

    弯刀对长兵，无甲对全甲。

    近身肉搏上，这些回鹘士兵毫无优势，纷纷被砍下马来。

    百夫长看到自己的士兵被当猪砍，心急如焚。

    他猛地吹了一声口哨。

    慌乱中的回鹘士兵们听见哨声，迅速驾马四散。

    他们如同流沙一样从双方的撕咬之中脱身，然后在外围重新聚拢起来。

    有几个杀得兴起的踏白骑兵跟了上去，然后连人带马被射翻在地。

    两边开始在东城外追逐厮杀。

    回鹘骑兵弓马娴熟，射术精湛。

    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是战士，是牧民，也是猎人。

    而踏白军马力占优，身上甲厚，也有仆固亮这样的神射手。

    两边一时间谁也讨不到便宜。

    郭定边手里拿着一把弓。

    他的刀留在了一名吐蕃骑兵的尸体上。

    如果再近身，直接抽横刀砍杀。

    他拉满了弓，对着百步开外的一名回鹘骑兵一箭射去。

    人没射着，不过正中了附近回鹘百夫长坐下那匹马，深扎入脖子中。

    那马吃痛，猛地向前窜了几步。

    那百夫长猝不及防，直接摔下马来。

    好在他骑术娴熟，搂住马脖子，脚一点地，重新上马。

    百夫长回头拉弓准备还击，却猛然发现射箭者好像在百步开外。

    敌军之中竟然有如此神人？！

    骑射！百步！马脖子？

    这太离谱了。

    百夫长惊惧。

    对面这人看样子是锁定自己了，在百步之外便要狙杀自己。

    这次自己运气好，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他心生怯意，一声口哨，带着回鹘骑兵绕城而走。

    而郭定边则没太注意自己刚才那支箭飞哪去了。

    他让踏白军不要再追了。

    一来，驱赶敌人继续进攻西门的目的已经达到。

    二来，他估摸着进攻其他城门的回鹘骑兵很快也会拢过来。

    他已经看到城北扬起的沙土了。

    “郭帅，王指挥使他们准备好了。”

    一名传令兵飞马而来，并入队中，向郭定边禀报道。

    “所有人调转方向，跟着我走！”郭定边下达了命令。

    这回，轮到他们跑了。

    踏白军调转马头，向着城外方向飞奔而去。

    “等会儿城门如果破了，你们撤回城中，利用街道布置的绊马索和拒马和敌酋决一死战！”

    伊州城门楼上，陈南归一刀砍翻一个爬上城墙的回鹘人，对身后人交待着后事。

    他身中数箭，拼着一口气支撑着。

    他看了一眼身边绣着“唐”字的旗帜，深吸了一口气：

    “伊州不可再沦为戎狄之地！”

    陈南归身边的那些士兵们没有作声，而是继续和登上城楼的回鹘人作战。

    几天之前，他们可能还是农民，还是奴隶，还是工匠。

    他们不懂什么大义。

    但他们知道，如果城破，自己的妻子会被糟蹋，自己会再次成为奴隶......

    他们别无退路。

    但登上城的回鹘人突然变少了。

    “陈使君！回鹘人退了！”一名士兵看向城外，突然大声叫到。

    陈南归走到城墙边，看见那些回鹘骑兵调转马头，向着城西的方向蜂拥而去。

    一时间口哨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在旷野上回响。

    “东城？东城破了吗？”

    陈南归心中一沉。

    可这时候，从西东边城墙上跑来一个士兵，一边跑，一边大喊：

    “陈使君！唐军来了！唐军来了！”

    陈南归闻言，目光呆呆地看着东方：

    “快，带我去看看！”

    踏白军向着东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伊州城的北边，是巍峨的天山，而东边，则是很多干涸的河谷。

    回鹘骑兵追着踏白军，到了河谷口。

    为首的将领，也就是之前在河谷中出现的那个回鹘人，突然叫停了部队。

    “覆罗多，为什么不追进去？他们人并不多。”

    被叫住的一名百夫长勒着马，在谷口转圈，心有不甘。

    “这种河谷地势低洼，狭长，若是被伏，收尾不能相顾。”

    覆罗多抚摸了下自己的大胡子。

    “反正我们这次的目的也达到了，掳掠的资源也不少，可以撤了。”

    百夫长回头看着河谷，不太想走。

    “反正吐蕃没了，从今往后，这伊州城便是我们的粮仓，来日方长，不急。”

    覆罗多说罢，拍马而回。

    众回鹘骑兵也跟着他调转马头，向着北边班师而回。

    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在纳职回鹘，他的话，和乌特勒可汗一样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