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富贵？

    苏牙忍不住又朝它身上大量了一眼。

    一只山羊姓杨也就罢了，居然还叫富贵！

    这只叫杨富贵的老山羊笑了笑，忽然有些沧桑的看了一眼远处的田野，叹了口气：

    “有句话我问过很多人，但是都没有人能告诉我！”

    “你说，活着是为了个啥嘛！”

    苏牙被老山羊的问题给问住了。

    如果是换做十几岁还未穿越的自己，答案他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为了实现某个梦想，

    活着为了实现某种人生价值。

    如果换做三十多岁时的自己，他的答案或许会换一下，但也好像并不是很难回答。

    活着就是为了折腾。

    就是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了脐下三寸。

    为了老人孩子，为了……

    但是，两世为人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答这个问题了。

    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世界，

    鬼神莫辩，众生皆苦。

    许多人都是在挣扎求存，苟延残喘……

    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饱饭，一碗热汤，劳累了一天后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搂着老婆孩子。

    像龚香主，巫灵教长老，还有出尘子玄机子他们，

    活着就是为了那些似乎看不见的神灵，还有虚无缥缈的修仙长生路。

    而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仅仅是不想就悲催而毫无尊严的死去而已……

    见苏牙一直沉默，老山羊忽然又沧桑的叹了口气：

    “俺当年也是个富人家的孩子，祖上留了几百亩地，还有三座大房。你不知道，俺的祖宅可漂亮了，雕梁画栋，每一根木头都是选的上等木料。但是俺那个糊涂老爹年轻时是个赌鬼，三座大房让他输了两座，几百亩地也让他输了一大半！”

    “到了俺这一辈，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了后来连最后的一座大房也都输给了别人，幸好俺媳妇是个好人，不但没有抛弃俺改嫁，还给俺生了个儿子。俺本来准备痛改前非，给儿子起名叫不赌来着，但是媳妇说叫有庆，有庆就有庆吧，不赌就值得有庆了……”

    老山羊絮絮叨叨的说着，从自己烂赌的经历说起，直到儿子在一场意外中死亡，长大的女儿后来虽然也嫁了好人家，后来也难产死了。

    没多久，陪自己受了一辈子苦的媳妇也撒手西去，女婿在山上也被滚落的石头砸死。

    本来想着和女儿留下的小外孙相依为命，但没想到小外孙在山溪里游泳时，脚被卡在石头里活活淹死了。

    到最后，只留下它自己孤孤单单的守在这个世上。

    现在它每天早上能做的事情，就是绕着村子走一圈，最后到媳妇女儿还有儿子有庆他们的坟前走一圈，拔拔草，撒一把黄土。

    然后回到这里，在山溪边上抽上一口旱烟，洗一回脚。

    老山羊絮絮叨叨的说着，到最后终于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后，将蹄子上夹着的铜烟袋里的烟灰在下面的蹄子上磕了磕，然后收起烟袋两只手背在身后，眼睛满是沧桑的看在远处。

    “你说，我受了一辈子苦，却基本没有怎么享过福，到最后孤孤单单的活着，是为了个啥嘛！”

    苏牙无法解答。

    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

    但他依旧无法解答。

    灰蒙蒙的天空，依旧像是被笼罩着迷雾之中，但是气息竟恍惚有些压抑。

    他忽然想到了黄大仙的那个问题。

    山羊如老人一般直立行走，讲述着自己苦难的一生。

    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杨富贵。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就在这时，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日光。

    但是，并不同于外面世界中的太阳。

    这一轮日光，苍白而淡漠，就像是一个藏在云端中的眼睛。

    “看来你暂时也无法回答！”

    这个叫杨富贵的老山羊叹了口气，道：

    “来吧，外乡人，到我家坐坐，陪我吃点早饭。”

    说完，它就领着苏牙朝小村里走去。

    不一会儿，苏牙就跟在它走进了小村。

    到了村子里，苏牙才惊讶的发现，这座小村子里的村民，竟然都是兽类！

    体型硕大的老牛，扛着一只锄头，正朝村外的田地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和杨富贵打着招呼：

    “哞！富贵你遛弯回来了？”

    “咩！牛大胆你又去瞎忙活！”

    “啥叫个瞎忙活嘛，田里的草那么多，不锄一把麦子怎么能收成好嘛！”

    “你的地比姑娘家的床都整齐干净，还锄个不停，你就是个劳碌命！”

    “劳碌命有啥嘛，活着就不能太闲着，不然就容易瞎想……”

    不远处，一头母牛摇晃着丰硕的牛乳跑了过来：

    “牛大胆，你别走，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老牛一听到母牛的声音，立刻加快了速度：

    “灯儿，俺说了，俺听俺爹的，娶不娶你俺做不了主！”

    母牛没有追上老牛，气呼呼的站在原地，瞪着一双牛眼喘着粗气：

    “牛大胆，你就是个怂包！”

    说完，母牛扭动着牛腰气呼呼的走了，临走时却都没有看苏牙一眼。

    不远处，一些村民也都是兽类的形状。

    系着围裙正在洗菜的大白鹅，

    提着菜篮采集了一篮子野菜，蹦蹦跳跳的回家的小牛犊子，

    抱着棉被衣服走出家门，准备好好晾晒一番的小母猪……

    苏牙不禁十分惊愕。

    这个村子里的村民，竟然都是兽类，

    却不知自己在它们眼中，又是什么样的形象！

    还有……

    这个村子里真的没有人吗？

    很快，他就在富贵家里看到了人！

    但是，这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兽！

    一个满身褶皱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卧在一间牛棚里，身下是稀碎的黄土堆叠的草窝。

    富贵站在牛棚前面，看着这个老者，眼中现出一抹喜乐的表情：

    “俺现在就剩下这头老黄牛了，如果他也死了，俺就真不知道活着还有啥了！”

    听到它的话，卧在黄土里的老者慢慢抬起头来，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富贵，又看了一眼苏牙，忽然张开嘴发出一种浑厚的声音：

    “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