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华沉吟不语。

    谢雪华没有第一时间呵斥鲍平，鲍平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她。他看谢雪华兀自思考，知道她有顾虑。要拿着吴项冬的把柄削他的权，毕竟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更何况万一被吴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鲍平于是加了一句：“其实，要拿出个证据来，也不用自己出面的。也不需要太多人知道。”

    谢雪华沉吟不语。

    鲍平索性以退为进：“我只是随便说说，伯母听过就算了。或许这家小公司真的很优秀，吴伯伯有心投资。以后做大了，天信说不定就转行做芯片了，挺好，国家正扶持。”

    谢雪华坐在那里，神色凝重，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反复琢磨着鲍平的话。她才不会相信吴项冬投星丛是因为它太优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谢雪华虽然不是商场老手，但毕竟跟着吴项冬过了这么多年不堪的日子，深知人性中的复杂与诡谲。

    但鲍平后半句话也不是全无可能性。谢雪华的眉头越皱越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种种可能的情景。万一吴婵跟外面的人联合，弄个空壳公司，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们会以极其隐蔽的手段，慢慢地从天信转移资金，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地蚕食着公司的根基。

    想到这里，谢雪华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等到吴婵把天信掏空的那一天，她和吴娟就太被动了。她们可能会失去所有的努力成果，多年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谢雪华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她知道必须要提前做好防范，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一时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心中满是焦虑与不安。

    谢雪华的表情逐渐坚决。

    ……

    星丛正在开例会的时候，吴婵带着吴项冬来考察。

    李与非等起身迎接。孟途在李与非耳朵边叮嘱：“这可是金主爸爸，殷勤一点！”

    李与非会意，殷勤地跑过去握手：“爸爸好！”

    吴项冬还没说话，吴婵脸先红了。

    李与非向吴项冬汇报进展，目前芯片正在上海的中试线上流片。

    “你们搞设计的，不是只画画图就可以了，怎么还要负责流片？”

    “只画画图拿您那么多钱干什么。”李与非直率地说，“芯片设计还包括软件和基本原理验证。我设计再花俏，拿到生产线上做一个坏一个，那有什么用。”

    “听小婵说，你们设计的是硅光子芯片？这跟传统芯片有什么不同？”

    李与非每次被问到专业是最欢喜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像绕口令一样背出来：“硅光子集成电路，就是以硅和硅基衬底材料作为光学介质，通过集成电路工艺制造相应的光子器件和光电器件……”

    刚背了开头，李与非看见吴项冬身后的吴娟向自己皱眉摇头。他愣了几秒钟，马上意识到自己太专业了，立刻换了说法：“简单地说，就是在芯片上用一部分光路代替电路，这样就能大幅度减少电能消耗，因此传输速度更快，成本更低，功耗更小。”

    吴项冬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听起来光子芯片比原来的芯片好太多了，为什么不大规模生产呢？”

    “现在还有很多技术难题没有攻克。比如最突出的就是工艺问题。”

    “工艺？”吴项冬抬了抬手里的茶杯，“造芯片又不是做茶杯，怎么还能被工艺难倒？”

    “不是这么说。就拿做茶杯打比方，您听说过竹丝扣瓷？”

    “竹丝扣瓷你也知道？”吴项冬有点惊奇。

    “我父亲也爱喝茶，听他说起过。”

    吴婵反倒不懂，吴项冬解释：“竹丝扣瓷是做瓷器的老手艺，清朝中期兴起，现在快失传了。就是拿景德镇名瓷作内胎，外面用细竹丝手工编织。竹丝很讲究，百斤上等原竹只能抽取八两竹丝。扣好之后，竹丝和瓷器紧密结合，所有接头之处都要做到藏而不露，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李与非说：“没错！光子芯片也是这个道理。基础材料是硅，就好比景德镇瓷；还要添加新材料才能走光路，这就好比瓷器上缠竹子。第一你要选材，竹子太脆不行太韧也不行；第二你要讲究手艺，缠得太密不行太稀也不行；第三你要考虑实用，扣到瓷器上能防烫隔热，不能只顾着好看；第四你还要考虑成本，缠金丝上去，老百姓用不起，也卖不出去。”

    吴项冬露出笑容：“小伙子，我问过那么多人，就属你讲得最清楚明白！”

    “我知道！”李与非一得意就忘形，“吴婵给我看过你们公司很多项目书，就是搞得花哨一点，讲点没用的废话，否则大家看不懂。”

    吴婵咳嗽两声。

    李与非关心地问：“怎么了？”

    吴婵没好气地说：“被水呛到了。”

    “我去给你换一杯。”李与非颠颠地捧着茶杯跑了。

    吴项冬笑眯眯地说：“这小伙子傻乎乎的，倒是很诚实。”

    吴婵没有立即回答，吴项冬转过头，发现女儿看着李与非的背影，满脸红晕，显然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吴项冬从来没有看到过吴婵这种表情，像个背着老师和家长早恋的中学生，一脸小女儿的期待和羞涩。

    吴项冬心里一紧。这从未看到过的表情，是否意味着女儿将走向一段从未经历过的感情，是否会为她带来从未体会过的困扰呢？

    吴项冬找了个吴婵不在的空档问李与非：“你是单着的吗？”

    “单？”李与非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是啊，芯片用的都是单晶硅，多晶硅导电能力不行。”

    吴项冬气乐了。

    这时候他手机响了：“吴项冬先生吗，这里是税务局。请您方便时候来一趟协助调查。”

    吴项冬以为是诈骗电话，正想挂，对方说：“有人举报天信集团广州分公司在2017-2018年间存在重大偷税漏税问题。”

    吴项冬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