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山河赋

第五十九章 冷鸠舞娘

    梨云若骨,秋水为神。荣光夺魄,艳冶销魂。

    冶心亭中众人所注视女子,看年纪约莫及笄,着对襟直领,淡粉齐腰襦裙,红褐长发,华玉锁骨,凹凸精致,白葱藕臂,蜂腰翘臀。白绸抹胸,趁着半露酥胸,羊脂浑圆。女子环顾间,明眸善睐,大厅生辉。

    唐子明望的痴了,甚至已忘记自己来此地初衷。

    女子从楼梯上便望着厅中两个男人,只上下打量片刻,便俯首下楼。众女子一一分开,为其让出一条通向唐子明的路。

    女子长裙拖地,清香随身,款款至唐子明眼前。

    唐子明眼神原本正不由自主的盯着女子半露酥胸,女子一抬首,目光相交,唐子明先是尴尬,而后见女子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杏目樱口,高鼻削腮,左眼角下一颗小痣,妖艳至极。眉颦春山,眼含秋水,眉目间楚云缭绕,竟有一缕摄人心魄的绝世风情。

    唐子明下半身起了反应,面上滚烫,不敢再看,忙低下头,一揖问道,“小生打扰,敢问姑娘有没有看见……”

    女子欠身,声音柔美,打断道,“公子要寻之人,便在楼上。”

    唐子明不解,般若师徒为何在这女儿国中。

    女子眼神轻轻媚笑,仿佛会说话般,示意唐子明上楼,唐子明如提线木偶,跟在女子身后,韦陀上前拉住唐子明,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早去。”

    唐子明回过神,对韦陀道,“哦,对了,你在此等候,我上去拜谒般若上师后,便下来。”

    韦陀道,“公子……”

    唐子明不再理会韦陀,跟着女子上楼。

    浓妆老太见头牌拉着贵公子上楼,看了眼韦陀,道,“姑娘们,来伺候这位军曹大爷。”

    众女子纷纷围拢过来,各个娇呼,韦陀怒目四瞪,众女子皆花容失色,各自惊散,不敢靠前。

    老太想唤手下健壮护院,但见韦陀天神一般,又手持钢鞭,亦离厅避开。

    韦陀哼了一声,持鞭守在楼梯口。

    女子将唐子明让进一间红锦绣阁,阁中铺西域地毯,置红木案榻,蜀锦床幔,玲珑水晶,目光所见,极度奢华,不次三公府上。再配上身边绝色艳妇,此不是人间天上,更是何处?

    绣阁正中案几,摆着五碟精致珍馐,女子斟酒时,眼神扫过唐子明穿戴军靴宫绦,镶玉佩剑,于是面含春风,眼神明媚,道,“不知为何,妾奴一见公子,心中欢喜异常,想来,是爱上公子了。”言罢,身体前倾,柔视唐子明。

    唐子明闻言,反而不敢再去看女子,只觉心中咚咚,小鹿冲撞,女子有意无意间将手搭在唐子明手上,软玉温柔,更是酥骨,此时唐子明站也站不住,只好顺势跪坐在案前。

    唐子明侧首红着脸,假装四顾寻找,问道,“不知般若上师,正在何处?”

    女子笑声,如银铃摇曳,道,“男人如此急切,定是寻女子,难道妾奴还不如你口中的什么‘般若上师’?”

    唐子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被诓上来,一时窘迫,不知如何离开。

    女子俯身,一双娇嫩玉手,捧起唐子明的脸,两人高低相视。唐子明见女子美眸闪动,妩媚柔情,那是女人最入骨的魅惑。女子更是俯着身,将身材显露无遗,唐子明想看,却又不好意思。

    女子轻启皓齿,眉宇间,有一丝幽怨,道,“相识良久,公子却不问妾奴姓名。”

    唐子明本想说离开的话,闻言被憋了回去。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用双手去握女子手腕,将女子双手从自己脸上挪开,只好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女子顺势跪坐在唐子明对面,略伸展双臂,想要拥唐子明,佯装气道,“公子还未说公子姓名。”

    唐子明又是一脸窘相,不知如何对答。

    女子噗嗤笑出了声,跪坐着一拜,道,“妾奴冷鸠舞娘。”

    唐子明闻言,回礼道,“小生唐子明。”

    冷鸠舞娘道,“日后,你唤我舞娘便好。”

    唐子明道,“正是。”言罢,甚是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四看,偶尔扫过冷鸠舞娘如雪高耸胸脯。

    冷鸠舞娘见唐子明这般,笑着去拥唐子明,唐子明半推半就,任其抱住自己,却不敢用手去抱冷鸠。

    软玉在怀,何人可舍?

    如此抱了片刻,唐子明道,“呃……舞娘姑娘,小生……小生要去寻般若上师……”

    冷鸠舞娘闻言直起身,唐子明顿时感觉绵软细腻离开自己,身体变得空落落,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反而开始怀念适才一刻。冷鸠舞娘神情真挚道,“舞娘愿随公子一齐去寻。”

    唐子明闻言,心下一喜,转而一忧,面上矛盾,等了片刻,才道,“这……小生有贴身护卫,况且舞娘姑娘与小生相识不过片刻,还是不劳……”

    冷鸠舞娘撒娇打断道,“这无伤城内外,方圆百里,一草一木,舞娘尽知,看公子面貌陌生,想必远道而来,障目不闻阡陌,还欲自行寻找,岂不是舍近求远。”

    唐子明被辩的哑口无言,迟疑道,“这……”

    冷鸠舞娘不再说话,反而低着身子,向上仰视唐子明,目光专注,生出无限爱意。

    唐子明被美人凝望,余光所望两座白银山峰,虽是若隐若现,但却更加真切,实在不忍拒绝,只好道,“那小生先下楼向护卫言明,再一起上路。”

    冷鸠舞娘撅嘴不悦,道,“上师行千里,公子备无足。说走就走便是,再言语几句,护卫再烦叨几句,没头没了,上师都到昆仑山了。”

    唐子明道,“这……”

    冷鸠舞娘起身潇洒,红褐长发散香,根本不像初见时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快步至衣柜边,翻出几件衣服,边翻边道,“公子就在此处坐着,只消三分时间便好。”

    唐子明望着冷鸠背影,木讷点点头。

    冷鸠舞娘似乎找到了合适衣服,便背对着唐子明,身上襦裙刚褪到香肩时,回眸一笑,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唐子明,腻声道,“唐哥哥,可不要乱看。”

    唐子明耳闻甘甜天籁,眼见那一回眸的妖娆娩媚,仿佛冷鸠舞娘整个人放出万丈光芒,唐子明的心已如愚痴飞蛾,魂被勾去,魄被摄随,肉身虽再想做最后的反抗,然已变成一具任人操控的行尸,死心塌地,再无主见。

    冷鸠舞娘背对着唐子明,两只嫩藕手臂摘下束发银箍,金钗玉簪,任乌发倾泻,如跌水悬空,又褪去襦裙抹胸,露出玲珑肩胛,玉背光洁溢亮,臀型圆翘完美,双腿修长,明暗开合,笔直渐细。

    唐子明再管不住自己双眼,望着冷鸠舞娘的羊脂玉背,睁目贪婪,仿佛要吞噬佳人。

    冷鸠舞娘重新用黑色牛筋,简易束发,又俯身拾取短衣,粉鲍隐现,唐子明瞬间感觉气血逆喷,热流冲脑,生理反应已达巅峰,只是吞咽唾沫,仍极力克制自己。

    待冷鸠舞娘穿上亵衣短装,转回身,一位清爽利落的绝尘女子出现面前。她看着唐子明痴呆模样,嫣然一笑,道,“公子,好看吗?”

    唐子明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哦,好看,好看,我们走吧?”

    冷鸠舞娘道,“好。”言罢,拉着唐子明便要跃窗而出。

    唐子明竟不多问,冷鸠如何知晓般若上师行踪,跃窗后去往何处,只是任由冷鸠将他带到天涯海角,亦无悔意。

    冷鸠舞娘纵身一跃,便从后窗跃下,几个腾空,稳稳落地,看身手绝不似一般的章台女子。唐子明有些恐高,又加身手稀松,只得慢慢扒着木框,跃下来时,不小心崴了下脚。

    冷鸠舞娘望着唐子明背影,轻轻的摇摇头。

    唐子明强忍脚痛,假装无事,问道,“舞娘姑娘,我们该去何处?”

    “自然是向西。”冷鸠舞娘道,“出城向西三十里,有座鸡鸣山,山上有座鸡鸣寺,想来上师会去此处歇脚。”

    唐子明不再多问,跟着冷鸠舞娘一路去了。

    两人一直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正午才到鸡鸣山脚下。

    走了半日,冷鸠倒是行走如常,不说饮食,唐子明却觉腹中饥饿难忍,又加太阳直射,致使无力燥热,脚上隐隐作痛,心中甚是辛苦。想着,路上若遇吃食,纵然百金亦要饱餐。可是,这荒郊野岭,莫说吃食,人烟都罕有见到。

    刚开始时,唐子明跟在后面,还可行走,到后来以剑拄地,唇干眼空,额头冒汗,冷鸠回问如何,唐子明为保持男子气概,一应无事。但到了最后,实在走不动,连唤冷鸠的力气都没有。

    冷鸠舞娘手搭凉棚望了眼面前孤山,回来看唐子明,眉目蔑笑,道,“此地已是鸡鸣山山脚下,唐公子你这……”

    唐子明瘫在一块大石旁,喘了半天气,才挤出一句话,道,“舞娘……我们可否先歇息片刻……”

    冷鸠舞娘叉腰盯着唐子明,无可奈何,只好在其旁边坐下。

    坐歇一刻钟,唐子明才歇息好,随口问道,“舞娘,你为何在那种地方谋生?”

    冷鸠舞娘从未想过他会有此一问,沉默片刻,道,“老天让我在那谋生,有何不妥?”

    唐子明道,“招来送往,侍酒陪笑,甚是辛苦,不如……不如……”

    冷鸠舞娘闻言,盯着唐子明,想听其如何说,唐子明反而畏缩,难言跟随。

    冷鸠舞娘冷笑不言。

    唐子明俯身片刻,继而道,“舞娘为何不从它业?”

    “是我一位姐姐带我而来,她在我孤苦伶仃时,给我饭吃,在我被欺负时,教我武艺,在我无路可寻时,又教我如何取悦男人,如何自保,故唯此一技傍身。”冷鸠舞娘像是追忆往昔,幽幽道,“她一个秉性纯善,贤惠淑婉的好女人,却要流落到章台坊曲,以献伎呈身为生。”言至此,忽然直勾勾盯着唐子明,问道,“这究竟是何人之过?”

    唐子明被问住,定在当场,良久,轻声道,“女子该当自尊自爱……”

    还未说完,冷鸠如同被点燃的巨大炮仗,炸了起来,愤恨叫道,“自尊自爱!你以为哪个女子不懂自尊自爱!你们这些高官显贵,你们吃着龙肝凤胆,饮着玉露琼浆,穿着真丝锦绣,坐着舒适马车,寝虎豹之皮,眠坚石大厦,可曾吃过草根树皮?可曾饮过泥水马尿?可曾雨雪不止而无屋顶以遮避?可曾冒严寒而无薄衣?有些地方还要易子而食,求生已是难事,到那时你再谈自尊自爱!?”

    唐子明本想随口搪塞一句,不曾想两个时辰前温婉如春的少女,此时竟然火辣如夏,如此气恼,话语连珠一般,神情激动,说着眼泪将要迸出。

    “我小时候差点让我几个兄长和邻家交换吃掉,若不是我母亲可怜我,将我送出家门,又遇高人相救……”想不到说着说着,冷鸠竟然真的恸哭起来,难以自已。

    唐子明遇此情形,想劝又怕冷鸠发更大脾气而不敢劝,不劝又见冷鸠哭的如此伤心,于心不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困在当场,焦急徘徊。

    冷鸠一边哭,口中污言秽语尽出,市井中,哪什么好话,唐子明听都未有听过,只是听来脸红羞臊,想不到唇红齿白的姑娘,竟然如此。

    冷鸠舞娘最后道,“天下间,真正逼良为娼,逼民为盗的,不是这些人生来便要如此,而是你们这些掌管天下的人,口口声声为了苍生,实则全是将苍生含在嘴里,凿骨吸髓。”言罢,竟然又哭了半个时辰。

    唐子明见冷鸠舞娘终于渐止哭声,小心试探道,“我们还是赶路吧。”

    冷鸠擦干眼泪,几个深呼吸,也不理唐子明,起身便走。

    二人走到半山腰时,看到零星坟头,墓碑高大,煞是扎眼,虽心中有疑惑,却不去理会,只沿山道盘旋行路。正行间,恰遇一村人挑着担子,迎面走来。

    唐子明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见有村人,忙迎上去,便要问话。

    村人见二人,男子生的白净温善,贵气盈溢,像是贵公子,却拄剑而行,似十分疲惫。女子虽着短衣小裙,却比家中供奉仙女还要美艳。见男子近前,忙捂紧扁担,心生敬畏,一副怯懦懦的样子。

    “乡党,可否分一些吃食于我们,我这条玉佩权当谢礼。”唐子明微欠身,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道。

    村人不答话,只是上下打量唐子明,又看了看玉佩,捂着食担,便要走。

    唐子明心中失望,递出玉佩的手还未收回,苦笑一声。

    冷鸠舞娘不由分说,上前来直接扣住村人手腕,村人本就是山野之人,未曾习武,一下子便被舞娘制住。

    唐子明忙来劝,一手拉冷鸠,一手拽村人,道,“舞娘,人家不予,我们便作罢,如此明抢,与匪盗何异。”

    冷鸠不理唐子明,只问村人,道,“我本想吃你几个冷饼,你竟理也不理,看来非得都抢过来才是。”言罢,便要去食担中取食物。

    村人虽被制住,但依然想用身体护住,哀求道,“仙子行行好,我本想拿这两个饼子上山侍母,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给我老母留个。”言罢,眼中泛泪,一只手任由冷鸠扣着,身体却叩拜下来,磕头不止。

    冷鸠依然盛气凌人道,“鳖精扯什么慌,看你年纪亦不小,你母亲怎可能居这荒山,而不在家中?”

    村人看霸道仙子并不抢完便走,于是道,“小的老母确是在山中,独门独户。”

    唐子明见村人憨厚,又为两个冷饼磕头不止,全无扯谎样子,便要放他自去。

    冷鸠道,“好,我随你去,若你说的属实,我便将这两个冷饼,半罐涩茶还你,若是骗我,”说到此处,忽然阴沉下脸,继续道,“莫说这一担饮食,就是你的小命,也需寄在老娘手里。”

    唐子明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一边走一边言道,“舞娘,便是他诓了你,也绝不能随便取人性命。”

    冷鸠道,“救我的高人曾说,扯谎者必下拔舌地狱,到那时,只割他舌头好了。”

    唐子明但见了冷鸠舞娘的另一面,浓爱中,渐生畏惧。心中想着,若是村人真扯谎,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冷鸠。

    村人带着二人迂回远绕,一路寻找,越走越荒,唐子明心中嘀咕,何人能把房屋建在荒郊野岭,如此不便,多半是村人为了一担饮食,欲把我二人带进陷阱,杀人灭口。若真是如此,这村人性命定然难保。想到此处,心中不免急躁,额头冒汗,如溪水流淌。冷鸠见唐子明这般,摇摇头,只道了声,“身体虚弱。”

    正在这时,村人忽然停下来,指着远处,认真道,“前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