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镇关西

第二十六章 多少长安名利客

    说话间,唐孟阁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夏志恒。

    “嗯……”

    虞祺先是深吸口气,像是风箱一样长长的吸进去又吐出来。

    他抬手摸了摸虞允文的脑袋,脑中短短一瞬间想通了一些事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刚才夏志恒这么费尽心思诋毁郑途是为了什么。

    这是大人间的腌臜丑事,其中包含了利益、权利这些成年人之间才需要争取的事情,又或者说,是夏志恒这种刚刚展露些头角,却还没能获得一定地位的年轻人发了疯都要追求的东西。

    这些事情虞允文以后也会经历,乃至深陷其中。

    但他现在还太小了。

    这种事情早点看了,虽然也无伤大雅,也算是为以后打下一些基础,不至于真的面临时毫无心理准备。

    但终归是太小了,小孩子,除了读书写字,还是让他快乐一点吧。

    想通了这一点,虞祺心中因为被欺骗生成的气愤就少了大半。

    收回溺爱的目光,虞祺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打量郑途。

    嗯,长得倒是不差,又不在乎虚名,的确是个问心无愧的汉子。

    他娘的!家里养着的门客前整天只会阿谀拍马,本事或许有一些,但实在令人感到厌恶。

    或许找些有品德的门客进来,给允文树立个榜样是个不错的主意。

    “虞师,门外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夏志恒再提醒道。

    “你安排的马车?谁说本官要走?”被突兀的打断了思绪,虞祺对夏志恒生不满。

    夏志恒心中一惊,不敢再随便出声。

    思绪被打断了,想招郑途当门客的心思也没那么强烈。

    “唐知县,听闻附近有一青羊湖,风景不错,可否陪本官一同前往?”

    “既然知州大人说了,下官自然要同去了”

    “来人,备马!”

    虞祺这气来的快,消得也快,当他坐在摇摇晃晃马车里,闭上眼睛准备听虞允文背诗的时候,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由于要考量虞允文,唐孟阁并不与父子二人同乘,而是和夏志恒共同乘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你说这诗是那郑途替你写的?!”

    虞祺正在为近日种师道进京面圣的事情所担忧,听到虞允文背诵出来的诗,顿时被这短短四句诗里所包含的画面与境界所惊。

    猛地睁开双眼,接过虞允文手中那张皱皱巴巴的宣纸,不由得皱眉道:“为何这纸被人揉坏了?”

    “是夏先生揉坏的。”虞允文如实回答。

    “那郑途为何替你作诗?”

    “嗯,孩儿跟先生说了,如果写不出诗,中秋夜就只能待在家里的事,先生就帮我写了这首诗,还有这两首。”

    虞允文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实情,还把其余两首藏起来的诗一并拿出:“本来先生是让我藏起来,日后被逼着写诗再拿出来用……”

    虞祺接过宣纸,并未打开看。

    “既然你得了诗,那又为何这时跟我坦白?”

    “因为先生没有说谎,所以孩儿也觉得不能说谎。”

    虞允文的两只脚够不着马车的车板,悬着空,前后来回摇晃。

    “嗯……停车!”虞祺沉吟片刻,叫停了马车。

    “志恒,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两车并排,车停稳后,夏志恒上到了虞祺的马车。

    而唐孟阁则撩开窗口的帘子,竖起耳朵听着马车里的动静。

    “这首诗经过你手,你曾打开看过吗?”

    虞祺指着这张皱纸,沉声对夏志恒问道。

    夏志恒没想到虞祺喊自己上车是为了这件事,看到后便回想起来,虞允文之前确实拿给自己看过,还说是郑途所做。

    “这个……学生并未打开看过。”

    “那就现在打开看看吧,顺便说说你的见解。”虞祺命令道。

    夏志恒起身将诗拿过来,扫了两眼便笑了:“这诗……一般,甚至稍显幼稚,像是孩童所做,但立意确实不错。”

    “可你知道,这诗是谁写的吗?”虞祺淡淡道。

    “学生不知。”

    “那本官告诉你,这诗,是郑途写来赠给允文的。”

    夏志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重新将这首牧童遥看了一遍。

    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追名逐利?难道指的是自己么?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虞祺又递过来一张纸。

    “你再来看这一首。”

    夏志恒看着递过来的那张薄薄的宣纸,双手居然莫名的颤抖,直到捏紧在手里之后才稍微平稳了一些。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夏志恒乃是当朝进士,对诗词之道钻研颇深,对于眼前这首诗却不敢妄加断言,只敢试探着笼统的回答道:

    “学生觉得这诗不错,学生年少时也曾为了做出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愁的茶饭不思,现在细想,当时实在是眼光浅显一些......除此之外,学生觉得有些奇怪。”

    “志恒为何会觉得奇怪?”

    “学生奇怪的是,如此朗朗上口的佳作早应该流传起来,可学生却从未听说……难道是某位诗词大家所创的新作么?”

    夏志恒拿着诗稿,口中反复品鉴,越发觉得自己似乎被此诗所含的情绪所感染。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

    只是在步入官场之后,便一心想着如何巴结权势,这种心思便淡忘了。

    “志恒,你再看这首。”

    虞祺沉吟片刻,拿出第三首诗。

    夏志恒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诗稿,看向第三首,第一眼便惊呼出一声“好!”

    “白苎新袍入嫩凉,这一“嫩”字着实精妙,意蕴十足,用来形容天气凉爽,学生是未曾想象过的。”

    “本官也觉得这一字不错。”

    “春蚕食叶响回廊……呵呵呵,确实如此。”

    夏志恒想起当初科举考场上笔尖摩擦在纸上的声音,与春蚕啃食树叶的声音何其相似。

    “那是目前学生所经历的人生中最紧张的时刻,甚至现在还时常在梦中听到那种声音,每每听到后,便不由得从梦中惊醒。”

    “恐怕人人都是这样,清醒之后才想起,自己早已过了科举,心中便再次踏实下来,甚至为此能回味整晚。”

    虞祺笑着点头:“呵呵呵,确实,本官也有同感,那场科举考试,实乃人生中一大关,过关之后,便是海阔天空了。”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同为经历过科举考试之人,在当初的心境上有种天然的默契。

    只是虞祺的笑容里,蕴含了一些夏志恒未曾察觉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