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耐人寻味
宫水三叶上的高中异常宽敞。校地面积就是大,再加上校舍很小巧,设施也少,感觉起来更是广大无比。周围都是山丘,所以还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进入后门后,鞋柜的数量少得让司徒天感到惊讶。毕竟不管怎么说,一个学年只有两个班级而已。进教室后,班上一半左右的人已经到了。拉门旁的座位上坐着两女一男的三人组,不过司徒天进去时他们有一瞬间望向这边,然后又拉回视线轻声说了些什么,接着嘻嘻嘻地发出笑声。
感觉真是讨厌。司徒天并不记得这三个人的名字。虽然打开笔记本査阅手工绘制的班级名册跟人物相关图就能明白答案,但司徒天甚至提不起劲这样做。
这三人在这里似乎被归类为万人迷集团,不过就司徒天的眼光来看,他们一点也不时髦。然而为何他们能表现得象是走在流行尖端的人们呢?这点令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司徒天将书包放到三叶的座位上时,这三人开始对着半空冷嘲热讽了起来。
“叫她大小姐呢。”
“嗔什么?”
r就是我家隔壁的老头啊,左一声大小姐右一声大小姐的叫我们班上某个跟宗教有关的女生喔。
——噗噗,都什么时代了还叫大小姐,真老土。
——把神社视为领主对待是二次大战前的事情了吧。
——有人就是被捧上天才会有所误解。因为你们想嘛,她不是在大庭广众下翩翩起舞,而且还站在很高的地方呢。
——自以为是艺人吗?
——不是老人的偶像吗?
名取早耶香绷紧了脸庞。司徒天用完全没有表情的扑克脸,有如在听电台节目般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这段对话。没有特定对哪边说的大音量对话仍然持续着。
——还有那个啦,就是那个祭典的仪式。
啊啊,那个呀。
——把米嚼过后吐出来的那个仪式。
——好恶。
勅使河原勃然大怒,试图起身,司徒天却从上面压住他的肩膀。这副侠义心肠虽然难能可贵,不过由第三者出面袒护反而会把事情复杂化。
(真受不了,又来了吗?)
司徒天在内心如此低喃。
在不久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这群家伙真是学不乖。
虽然有部分对话司徒天听不懂,但看样子这全都是在讲三叶的事。
宫水神社如今虽然单纯只是地方上的御镇守寺院,但以前却是拥有寺社领地,几乎等同于领主的存在,所以直至今日仍然微微残留着当时的影响力。而且三叶的父亲还是糸守镇的现任镇长。
事情便是如此,三叶是引人注目的存在,这里有一群家伙对这种事怎么也看不顺眼。
——那么,不好意思要在你们聊得正开心时打扰喽。
司徒天将意识切换为战斗模式。
很不巧,我这个人可没办法无视这种事情啊。
“你们聊的话题挺有趣的嘛。”
眼睛则是连眨都没眨一下,死盯着自己对面的第三名男子。为了让试图逃开而不断挣扎的两名女同学也能听清楚,司徒天用缓慢的语调说了下去。
“我没听清楚,所以可以再讲一遍吗?来嘛,告诉我什么东西很恶啊?”
女同学沉默了,男同学的眼睛开始游移不定。
“快说呀。”
“什么都没有吗?那么我就问其他事情吧。不要说什么某某人,我们就来讲有名字出现的话题。是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的老爷爷呢?他说了什么话?那些话跟住在哪里的谁有关呢?”
“唉……”男同学支吾其辞。
“老子……我想听真正的话,所以我只是在问你们想问我什么事而已。”
“我们并没有——”
“是吗?什么都没有啊。并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没有人回应。
司徒天用低沉声调说:
“那一开始就给我闭嘴。”
他放开双手。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司徒天发现班上的同学都默不作声看着这边。司徒天拍了两下手用锐利的语气说“好,结束”后,四处立刻传来叹息声,室内氛围也和缓下来。
司徒天坐上位子,用指尖抬起脸颊撑住头,然后思考这副身躯的主人宫水三叶的事。
这种露骨的冷嘲热讽似乎经常发生,而且宫水三叶似乎对这些话语听而不闻,保持沉默。说到司徒天为何会明白这种事,所谓的恶意中伤是对不会回嘴的对象所说的话语。像这样故意用当事者听得见的音量恶意中伤对方,就表示三叶至今为止都没反驳过半句话。
司徒天实在搞不懂。
既然对方用听得见的声音中伤自己,那只要逮住对方再语带威胁地说“喂,我们来谈谈吧”不就好了吗?
思考了这种事后,司徒天感到心情不佳。不是对三人组的恶整行为感到不悦,而是对忍耐这一切的宫水三叶感到不高兴。
右膝突然被早耶香啪的一声拍打了一下。在不知不觉中,司徒天似乎把右脚踝放到左膝上,有如佛像摆出翘脚的坐姿。
(真的饶了我吧。)
不悦的心情残渣仍然附着在意识边缘。这里有一整排完全没使用的教室,而司徒天就站在角落——几乎没人通行的楼梯间那边。之所以待在这种地方,就是因为他是这个区域的打扫值日生。除了司徒天之外这里没有半个人,但这并不是因为其他人都跑去偷懒了。
说起来,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数很少,而且校舍也很小,因此按照惯例每个地方只配置一名打扫值日生。
司徒天一边随意挥动扫把——
他在思考这种事。
真是麻烦死了。
他不希望在自己无法灵活操控身体的时候,又进一步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这样压力会变成两倍,至少也先处理掉其中一边吧。
三叶的臂距短得很微妙。不管是笔还是什么东西,在自己试图伸手拿的时候就会有细微的不自然感。
打算走到视为目标的位置时,也无法用目测的步数抵达目的地,所以会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种“细微的不自然感”是不能大意的感觉。一旦觉得那只是一点点差异而疏忽,它就会来袭,令人感到焦躁不耐。如果差异很大,应该还不至于让人这么不耐烦。如果有很大的差异,意识也会做出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
力量不足这一点也让司徒天感到不安。
(不过很省能源啊。)
司徒天在自己原本的身体里时,偶尔会感受到几近于飢饿的空腹感,但三叶似乎并不会这样。
而且,不知是不是肌肉柔软所造成,关节的可动范围很大。
是因为体重轻的关系吧,身体可以敏捷地活动。
只要习惯怎么移动,或许这副身体用起来会很轻松。
司徒天开始思考这种类似“学会骑独轮车的话或许会很有趣”的想法。
他抛开扫把,试着弹响手指。最初的两三次虽然没弹响,不过立刻就开始响起了清脆的悦耳声音。
他让手指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打拍子,然后摇晃身躯。
嘴里哼出基本曲调。
然后试着跳出麦可·杰克森的“犯罪高手”的前奏舞步。
他摆好姿势,接着静止。
以短促间隔踏出舞步,然后静止,同时弹响手指。
原地转圈,静止。
在国中时,篮球社团里有一段时期异常流行模仿麦可.杰克森的舞蹈,司徒天就是在当时学会的。当时演变成一场参考视频网站,然后谁最能跳就由谁获胜的这种无穷无尽的竞争。司徒天以前的社团伙伴都会跳这段舞蹈。
对司徒天来说,三叶的身体实在太轻,所以舞步出现了偏差。无法突然静止在自己预设的位置,令司徒天感到焦躁。
舞步出现失误,有好几次都差点扭到脚踝。
不过膝盖却极为柔软。弹性虽弱,却能做出司徒天的身体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复杂表现。
司徒天渐渐明白要怎么动这副身躯了。
有一个用手指做出手枪的形状,再瞄准目标的舞步……
然后是月球漫步。
静止。
试着跳舞后,司徒天开始掌握到重心的高度跟手脚的长度。再稍微习惯一下的话,应该就不用卯起来担心会跌倒了。在进入三叶身躯的日子里,每天早上用跳舞代替健康操或许也不错吧。
司徒天开始产生意识跟运动神经总算连接在一起的感觉。
动真格试着移动的话,这副身体用起来很轻松。总而言之就是柔软度很好。如果去做瑜珈,恐怕能摆出让人吓一大跳的姿势吧。
静止了一会儿后,司徒天呼的一声吐出气息放松身体。手臂放松,软软地落至身体两旁。然后,楼梯上传来“喔喔”的声音。
司徒天抬头一望,只见女孩三人组正看着这边。她们的嘴巴摆出“哇——”的嘴形,并且用指尖无声地拍着手。
就司徒天所见,那是陌生的面孔,所以她们并不是同班同学。是隔壁班的人,或是低年级生吗?不过话虽如此,三人却也不是陌生人。看样子在这所学校里大家都互相认识。“咦〜〜那是怎样,好帅哟。”
三人一边走下阶梯一边朝这边搭话。
“宫水同学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事,吓我们一跳呢。”
“小宫是这种人吗?”
司徒天只回答了最后的问题:“唉,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样的人。”“咦?”
“没什么。”
说到当天在学校发生的事件,顶多就只有这样而已。傍晚司徒天回到宫水家,由于轮到他做饭,所以他做了晚餐。因为西红柿开始变皱了,司徒天将它剥皮做了西红柿炖鸡肉。配菜是碗豆跟煸炒菠菜,还有白菜做的法式清汤。
这是他模仿打工地点的主厨所做的料理再加以简化而成的菜色。附近农家的人会晃到这个家,然后把蔬菜摆在外廊那边,所以并不缺包心菜或白菜之类的蔬菜。除了这些料理,晚餐还加上了常备菜——鹿尾菜煮物跟金平菜还有白饭。四叶虽然表示“没有整体感啦”,司徒天却干脆地无视她。
脱下制服好好地将它挂上衣架,然后用刷子整理了裙子。
房里有洗好送回来的白衬衫,所以司徒天先用熨斗将它烫平。在那之后,他换上睡衣,虽然打算乱摸身体一下替今天做个结尾,却因为害怕被报复而忍下来躺到地板上。
试着躺下来后,转眼间就被拖进睡意旋涡之中。
下次发生“互换灵魂”是隔了一个周末的三天后。司徒天还来不及品尝半睡半醒的舒畅感觉,就被提醒事项APP的闹铃声吵醒了。
『喂!不是叫你别做我不会去做的事情吗!被别人要求跳舞超烦的耶!』
司徒天一抓住手机,画面上就显示了这样的讯息。
禁止事项名单里加上了新的一行字。
『禁止跳麦可。』
光看字面的话,意义实在过于不明,耐人寻味。
然后换上衣服,跟平常一样去上学。他一如往常在上学途中跟早耶香还有勅使河原会合,随意聊着日常对话,如果有前后不一致的地方就说自己得了青年性健忘症硬拗过去。
名取早耶香一边说“真可怜,还好吧?”一边把脸凑过来。不过说到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嘛,偶尔会发生互换灵魂的情况一点也不好。可是就算这样讲也没用,所以司徒天回了一个“大概没问题吧”的模糊答案。搞不好这样会让对方更担心。
司徒天在课堂上也是茫然地听着课。他之所以机械式地抄着笔记,目的就只是为了不被三叶用手机怒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