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梦
与此同时,仓恍惚的感觉彻底消失,像走出迷雾森林的野兽豁见阳光,突然清醒。
随着意识的愈发清醒,所有的一切全都清晰起来:自己叫梁九,现世中是一个高中生,刚刚应该是……做了噩梦?
“仓是谁?我吗?”
梁九余悸未尽,颤抖地摊开汗手,一时竟有些分不清。
“不,我是梁九!刚才那个就他么是个梦!噩梦!”不一会儿他坚定地摇摇头,在心中连连确认着。
不过,刚才那些真的是梦吗?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转醒,并且不断暗示自己那只是一个诡异的噩梦,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怀疑……那锥心钝首的感觉是大脑虚构出来的?
草!那种绝望和窒息感绝不可能是梦!
梁九正大口踹着粗气,全身湿透得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的,就在他还在适应梦境与现实带来的巨大反差时,突然背后一凉,紧接着从三个角落飞过来三个枕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怨愤的叫骂声。
“老子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给你狗日的喊醒了!”一道怒气冲冲的吼叫从一个角落响起。
“我日内瓦卖啤!你大半夜的不睡觉鬼叫什么?”另一个角落有人伸着脖子发怒,摆出一副要起身的架势。
“我他么在梦里都被吓醒了!”
梁九扫视了一圈,四周灰暗,好在能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个大概,此时的他正在一个不算大的密闭房间里,除他自己,另外三个角落还有三张床铺,上床下桌,下桌乌漆嘛黑看不清,床上则是张牙舞爪的人影。
对呀!今天才星期四,现在的他还在学校宿舍呢!梁九突然意识到。
就在对床的那位摩拳擦掌准备跳到梁九床上,同他深度交流的前一刻,梁九不再装聋作哑,扑通一下猛虎伏地,硬着头皮正面室友的怒气。
“抱歉报……歉咳咳!”梁九声音沙哑,张开嘴正要道歉,嗓子眼儿却传来一阵刺痛,看来是刚才那一嗓子伤到了根本。
“你知道你声音多大吗?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我梦见被人…”梁九抿抿嘴,稍稍停顿,将嘴里腥味的血沫咽下。“被人…追杀了。”
这个理由蛮好,听起来就跟编的一样,一编就能编一箩筐那种,虽然它是事实。
“没,没啦?”
“没了……”
“就这?”
室友一阵鄙夷,唏嘘声不绝于耳。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吵醒你们的,下次不会了。”梁九忍着血沫摩擦嗓眼儿的瘙痒,尽力使自己的吐字清晰。
“还想有下次?”
“不不不!绝对不会!”梁九连忙摇头否定。
此刻,他只能一个劲儿地安抚这些无辜被吵醒的室友。
“把我枕头扔回来!”室友的声音已然温和了不少,但依旧带着怒意。
梁九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将枕头扔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明天我赔罪,请大家吃饭!”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嘴巴子,其实他家的条件并不允许他如此大方,一次也不行。
家里只有妈妈这一个收入来源,却要供给三张大口——妈妈自己、上高二的梁九和正值初三的妹妹,妈妈在一家酒店做厨师,工资本就不高,各种开销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早已压得妈妈踹不上气,自己竟然还有脸拿这钱请人吃饭?
梁九脸颊发烫,有些无地自容起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然不好收回,他不找妈妈要的话,就只能降低自己本就勉强的生活质量来填补空缺了。
想到这里,梁九发觉自己眼角不经有些滚烫,他又想起了那个人,自从那个人离开他们,成为别人丈夫、别人的爸爸后,便和他们三人断了联系,好像是刻意避开似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一般。
那时,梁九还在上初三,正值中考,那年夏天,梁九如愿拿到市重点高中的通知书,随之而来的还有法院的律师和顾问,他们竟然告诉自己和妹妹妈妈要和那个人离婚,还叫自己和妹妹要有心理准备。
真是莫名其妙!
再看看妈妈和那个人。那相互保持距离的样子……
嗯?不对!
好像是真的!
梁九了然,默默杵在一旁发愣,妹妹满眼噙泪,哭着拉住妈妈和那个人的手,费力地要将两人的手拉在一起,不过这两人的手如同同性的磁铁一般,靠得越近越是排斥,最后没有办法的妹妹只好放开两人,扑到哥哥肩头痛苦起来。
法院在了解四人各自的意愿后,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交给了妈妈,那个人只需要按时交出抚养费,那个人听后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副如愿甩掉累赘的表情,这一幕让梁九看得心火怒烧,捏紧拳头,眨眼就将拳头盖在了那个人脸上。
当然,这么做确实很爽,但后果就是,为了梁九能正常进入高中,妈妈只能自愿放弃那个人每月3000块的抚养费。
梁九不解,那个人的脸皮明明那么厚,却如此脆弱不堪,竟承受不住自己一拳,最后落了个软组织损伤和面部轻微骨折。
从那以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各种现实中和精神上的压力全都压在了妈妈的肩上,虽然自己放假会做兼职,为家里分担负重,但这仅仅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的肩越来越矮,头发越来越白,梁九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若不是自己莽撞,至少他们每月还能多3000块钱。
想到这里,梁九顿时又捏紧了拳头,眼睛早已模糊,他张着嘴微微吐出气来,强忍着鼻尖的酸楚,不让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
“我的也扔回来!”另一个人语气颇不耐烦,打断了梁九的思绪。
“好嘞好嘞!”梁九回过神,抹了抹眼角,立即将口鼻中的堵塞一应咽下。
“还有我的,明天还得上课呢,只有三个小时睡了。”
“来了!接着!”扔完最后一个枕头,梁九轻声道:“大家先睡,明天想吃什么随便吃,我……请客!”
这会儿室友发泄得差不多,气消了大半,态度自然缓和:“下次注意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大半夜突然大喊大叫挺吓人的!”
“要你请吗?你什么条件我们还不清楚吗?睡觉就睡觉,哪儿那么多事,不过今天这事没完。”另一个声音响起。
“睡觉了睡觉了!”
也许是同为室友的情谊,或者是已经消气的缘故,再者是明天上课还得早起,不管什么原因,室友们确实没再多说什么。
大家接过枕头后随意地整理一下被褥,互道几句无聊话后便再次躺下,整个房间又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传来翻身时挤压木板的咯吱声。
梁九双手搓揉脸部,长呼一口气,枕着手臂倒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他不再去想和那个人的事,也不会像室友那样倒头就睡,而是将思绪重新转回到那个噩梦里。
那个实在是梦太诡异了,直到现在都叫人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