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曰黄昏

第四章 所有人消失了

    一般做梦的人醒后便很难想起梦中的事了,但梁九这个梦却正好相反,甚至反得有些极端。

    当梁九闭上眼开始回忆那个梦时,他发现,梦境竟像放电影一样可以任他调阅,甚至是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的细节,只要在他视野中出现过便可以重新显现。

    那昏顿的黑夜,后山的小路,赶路的游猎青年仓,灌木丛中跳出的两个古怪的魁梧汉子,甚至连树上的叶片经脉、飞虫振翅的频率、地上杂草的尖芒以及小石块上不规则的斑纹全都清晰明辨。

    不过,当梁九重新调取荒原面具的画面时,就不像其他画面那样顺利了,两个怪人的脸上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即便梁九知道面具长什么样子,记得那上面扭曲的图腾和条纹,也无法将面具具现在两个怪人的脸上。

    那面具还真是……

    梁九豁得睁开眼,小声唏嘘:“真是奇特啊!”

    梁九又调出两个怪人叫停青年的画面,仔细逐帧慢放,从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到念咒的每个音准,一遍遍地模仿,他对此很感兴趣,自己平时就有玄学方面的爱好,算个摇摆的唯物主义者,对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很是向往。

    包括那个全知咒,他也乐此不疲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学习,直到昏睡而去。

    ……

    第二天一早,晨光入室。梁九的床铺靠近阳台,阳光温和地爬上梁九的脸,长时间地照在脸颊上,不免有些发烫和瘙痒。

    梁九挠挠脸,缓缓睁开眼睛,寝室里很安静,也很亮堂。但这种气氛却让他感到古有些怪,一时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天天气还真是好啊!

    他散慢地伸了个懒腰,又躺下来,又猛地睁开眼,心脏也随之扑通一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怎么这个点儿了还在床上?

    上课迟到了!迟到了!

    梁九脸颊抽搐一下,迅速翻身而起,抓起衣服就从床边的步梯两步并一步跳下来,一边穿衣一边咒骂室友为什么不叫醒他。

    就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至于吗?

    就在这时,一声吭长的气嘘声响起,梁九循声望去,只见靠门的床铺上有一个身影正在肆意地伸展懒腰,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与梁九四目相对,这正是他的室友杨子君。

    另外两个床铺受声响的影响也都发出了点儿动静,显然,那两人也已转醒,只是还没有起身的打算。

    “九?”杨子君揉了揉脸和眼睛,迷迷糊糊打个哈欠,问:“你咋起这么早?”

    梁九愣了一下,合着咱寝室就没一个起床的呗?

    想到这里,他反而没那么着急了,甚至有点儿窃喜,至少受罚的时候不是他一个人。

    梁九不动声色地将半掩的窗帘一拉到底,由于嗓子拉伤,只能发出低沉的笑:“呵呵咳,要不你猜猜为什么我们寝室这么亮?”

    “音乐都没响呢,你开灯干嘛?”另一个床铺的杜如风说着便翻了个身,侧到另一头:“现在几点了?”

    梁九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嘴角不住地向两边弯,不慌不忙道:“也就九点而已。”

    “才九……多少!九点?”杨子君突然瞳孔放大,满脸不敢相信地转向挂钟,挂钟上面那个镜像的“L”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九点?!”另外两个也在同一时间弹跳坐起,发出统一的惊疑口吻。

    “多大点儿事啊,这不还有我陪着你们嘛?”梁九控制好表情,摊开手道,他的声音沙哑,音色与院里的大鹅别无二致。

    三人充耳不闻,掀开被子迅速下床,嘴里嘀咕着“完了完了”,以及相互问候之类的礼貌话。

    “迟到的也有你,你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还真有点欠打啊。”杨子君下了床,没好气地与梁九擦肩而过:“还有,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嘴巴被大鹅咬的?”

    梁九悠悠地眨眼,选择性忽视杨子君后面那句调侃,发出鹅问:“迟到一分钟和迟到一节课有区别吗?”

    “迟到一分钟站早自习,迟到一节课教室后面站一天。”杨子君歪着头随口回道。

    “那迟到三节课跟四节课呢?有什么区别?”

    “呃……叫、叫家长?罚站?”杨子君表情复杂地看了眼挂钟。“好像都得叫家长和罚站,没什么区别。”

    “这不就对了嘛。”梁九努努嘴,贱贱地凑过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反正都迟到了,老师可不会因为你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就对你网开一面,嘎嘎嘎。”

    “说得……也对,确实有几分歪理哈。”杨子君鄙夷了一眼,摸摸下巴,仔细一想,倒也反驳不了。

    “要不是你凌晨鬼哭狼嚎的,我们几个能迟到?”刚刚洗完脸的杜如风路过,给了梁九一个白眼。

    “咳咳嘎,算了算了,不逗你们了。”梁九干咳一声,收敛嘴角,露出正色:“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还在洗漱台磨蹭的曾有杰此时走过来,脸上某些旮旯还残留着白色的沫子,他抓起床边的毛巾就在脸上糊弄起来,头也不抬地问。

    梁九掰着手指,一一指出:“我们已经错过了一节早锻炼、一节早读课、一节早自习和第一节数学课,而且第二节语文课也马上要下课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少了我们几个吗?”

    “嘶~,”杨子君眯起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哈……是有点儿奇怪。”

    对呀,这是为什么?

    大家顿时陷入疑惑。

    杜如风拉来他的椅子坐下:“连宿管阿姨都没了动静,这就奇怪了,她七点半可是会准时检查寝室内务和卫生的。”

    “别说阿姨了,老师都没来呢,难道除了我们整个学校的人都消失了不成?”曾有杰摇摇头,打了个哆嗦。

    四人突然沉默不语,八目相对。

    梁九快速反应过来,打开寝室门,向外望去,走廊里空空如也,走廊的尽头只有一张空空的小木桌,阳光把半个桌面照成了金色。

    那里原本应该坐着一位穿着红色短褂的清瘦阿姨才对!

    “我去!不会吧!”曾有杰站在门口处,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怪叫起来:“擅自离开岗位可是要罚钱的,阿姨可从不会这样。”

    杨子君也探了出来,发懵的表情刻在脸上,没有说话。

    “你们来看!”

    就在这时,杜如飞的声音在另一个地方响起:“街上也是一个人没有!”

    大家循声而去,声音是从对面寝室传来的,杜如风不知何时溜到对面去了,大家赶到时,他正在阳台的位置,脖子已经伸到阳台外面。

    学校的男生宿舍位于校区边缘,梁九他们对面的寝室在三楼面向街区的一边,站在这里的阳台上可以看到学校外面繁华的市井大道。

    三人闻讯而至,迅速挤占阳台,一个劲儿地往外伸着脖子——果然如杜如风所说的那样,本应该车水马龙的街上此时空无一人!

    空气为之一滞,四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不再是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四张不同的脸上显露出的表情十分丰富——错愕、惊疑、恐惧、茫然应有尽有,不知道他们此刻各自想着什么。

    “怎,怎么会这样?”曾有杰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他们真的全消失啦?”

    “难怪没人来找我们!原来所有人早就不见了!”杨子君声音颤抖,身体发软,神情惶恐地和三人对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