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西厢房前庭院鸦雀无声，唯有街外的小贩吆喝声清晰可辨。

    李府内，众人皆是脸色一沉。而那未羊还是云淡风轻，捻着白须，笑着说道：“有趣，有趣。没想到这『轮回教』果真是遍布天下。没想到就连你们这小小的安林县竟然也有。”

    闻言在场众人，除了夏湘乐之外，都是面露尴尬以及愤怒之色。而一些平日与李敖闵经常进行一些过分勾当的家伙此时却冷汗密布。他们平日和这家伙做了不少见不得的勾当。

    戊大哥也不是没暗示过他们，可是他们都觉得这无关紧要，于是便依旧我行我素的，可是现在看这情况，百口难辩。那李敖闵竟然是『轮回教』的家伙。

    “未羊前辈，这下怎么办。”李敖德紧皱眉头，看向那依旧冷静的未羊说道。

    “怎么做？哈哈哈”未羊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然后换了一副冷静可怕的神情继续说道：“如何去做？如今安林县动荡不安，多少自诩正义之徒以及邪教势力混入其中。

    这个节骨眼，是很敏感的节骨眼，李府在江湖中是正义人士赞不绝口的地方。你们‘大义灭亲’，杀了隐藏在家中的『轮回教』教徒，此等壮举，邪教怒发冲冠，正派振臂高呼，大声叫好。

    一旦被外人知晓，李府，便是第一个打破这种平衡的导火索。届时，只会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若是在寻常时候，肯定是规避最为上乘解法。可，现在的局势的大不相同。你们李府，做那出头鸟便是最优。”

    “不行！”庚闻言，皱着眉头，甩了下手里的『十八链』。“若是李府如此做了，必会深受打击。名门正派难保不会隔岸观火，而邪教也难免不会煽风点火。到时候，民众之生活便会惨不忍睹！李府民声一落千丈，只会被世人所唾弃！到时，邪教会对我们赶尽杀绝！而，名门正派又将如何作为无人可知。伸手援救便是很好，可若是落井下石！闭门谢客呢？

    此等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乙与丁闻言点点头，所言甚是。现如今的安林县，正邪皆有，处于一个平衡时候，可若是李府当街示众，把那李敖闵推出去杀鸡儆猴，以表对邪教势力的不共戴天，到时，邪教的征讨便也有了缘由，其余门派，又有多少愿意放弃明哲保身而选择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纷争呢？

    未羊啧了一声，欣慰地点点头，很不错，看来他们还算聪明。能看出这些，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这么做，无疑是弊大于利的。可是现在的局势决然不同，未羊是什么人？颠倒是非黑白如同吃家常便饭般易如反掌。张口闭口便已然结束。

    这时候，突然有三人凌空飞了过来。众人抬头看去，来人正是家主还有两位家主的朋友——戌狗、巳蛇。

    三人安稳落地，随后李仁甫一步站了出来。

    “行了，除了安宁、敖德、乐乐，其他人都退下吧。”

    闻言，众甲卫统统离去，三位天干也是无声的离开。

    “有意思，『轮回教』，现在已经剑走偏锋了。”巳蛇冷冷看着那李敖闵的尸体，唾了一口唾沫。“想当初李煜民那小子创『轮回教』可不是为了造成现在这种疯狂局势的。现如今那上官问责真是废物一个！把当年的『轮回教』硬生生给变成了现如今的过街老鼠。”

    “只能说是命途多舛，时不我待吧。”戌狗长长的叹了一口怨气，“有些东西，总是慢慢的变了味。命运啊，就很是喜欢同世间的众人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总有些盛世名言本是可以流传千古，最后却不得已，扭曲成了难以启齿的话语。

    我现如今还记得卞祥镇的那几个老家伙，不曾读过什么名著经传，却可以把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曲解的那叫一个难以置信，多少读书浅薄的家伙，深受其影响。就算马老弟那时候于心不忍，甘愿停下脚步，硬生生当了三个月的青衫先生。结果又有什么用呢？人们不想去了解那么多、那么枯燥乏味的圣人经典，而是愿意硬生生‘改变’曲解。望文生义虽是简单易懂，可也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同一山水，不同人静而看之，所呈风采各异。若是书写于纸上，纷沓成山，遥不可及。故而大部分舍远就近，以‘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看了看山脚的文章，就拍拍屁股回去了。把一些粗鄙之语奉若珍宝、永世相传。

    可真正的文章是颜如玉、黄金屋，洋洋洒洒通天路。可若是通天，就必须离天近些。故而少些土味、少些开门见山的无趣感。

    『轮回教』之宗旨与这也是大同小异。

    开山之人心中不止有开山，后人则不以为然，强加心中的理解冠名为正确。且更是明文写出，让后人跟之行之，若有其他理解答案出现，则统统又是造谣无脑之编写，冠罪之后便不管不问，以差字作意。

    此等做法，差强人意，只得落入中等之决策。”

    二李对视一眼，不曾言语，可是眼中的苦恼不解却很显而易见。听不懂，真的听不懂。什么『轮回教』路走错了，『轮回教』不是天下各个名门正派申明要争伐的对象吗？怎么听林叔叔与那奇怪的巳蛇讲起来，却很是令人惋惜。

    过错已然造就，即便过去再怎么桃花香，到最后也都是无人提及问津的。路错了，便只是命运如此，单拿二字“活该”便已是完美且含蓄了。

    一旁的未羊显然是注意到了二人的不解与糊涂，摸了摸二人的头（未羊是站在正中间的），这才语气和蔼的说道：“『轮回教』初次面世，其实并不是如今这种‘行非人之事，就别样功德’的宗旨的。”说着，未羊像是回味着什么心酸的东西。

    “那时候他们的领头人，是一个叫李煜民的家伙。那时候我们『生肖』才刚刚名满天下，就一不小心遇到了那家伙，那时候啊。他稀里糊涂，拉扯起一帮乡村父老便是急不可耐的要去闯荡江湖。你说说那些家伙还有那个愣头青能做些什么？以卵击石、羊入虎口罢了。

    我们就与他坐而论道。那时候是我站出来和他促膝长谈的，也就在那时候基本确定了『轮回教』一开始的宗旨的——救苍生攒功德，追仙道度众生。本是打着解救苍生的路子，然后他啊，就解散了那帮老弱病残，独自一人背负行囊同我们一起南下。最后他扎根江南，宣扬起了自己的观念。

    那是什么时候啊，硝烟四起、民不聊生，是起义四起的时候。李煜民这小子这么做无异于就是雪中送炭、精神依靠。诸多意为解救苍生的侠客也纷纷加入他的『轮回教』

    那是乱世，却有花开。

    只是盛花虽美，却奈何天公不作美。等到『轮回教』小有起色的时候，南方战事焦急。王、齐、姚三支军队帅军直逼北方，时停洞庭湖处。那时攻的攻，守的守。血水遍地，民声何止哀叹！

    闭城不出，烧粮断草更是习以为常。为数不多的干粮都是将士食用。虽说兵民一家，可那时候，谁还管这些？上一刻百姓挖的些许野菜，下一秒便被大刀架着脖子强取豪夺，以充军资之美名直接离去。

    穷困潦倒，金银财宝？本是无价之宝，可那时候，却毫无用处。饿极的有钱人吞珠饮墨，而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百姓却没这些享受。扣土挖虫、凿根吸水。平日里谁也不敢接近的毒蜈蚣毒蛇，却成了千年难遇的香饽饽。一哄而上，也不管中毒一事，铁定了不去做那饿死鬼。”

    未羊虽尚未说完，可是二李一夏却已经听的打起寒颤、冷汗直流。难以想象，那时候究竟是何等乱世。而十年前的自己虽有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可却也很是相安无事，有吃有穿——烧土豆、布衣裳。

    那时认为苦，日常痛哭流涕，如今看来，实在小题大做，一无所知的矫情。

    “可众人即便如此的贪生怕死，也是于事无补。阴曹地府的勾魂使总是出现。一个个无辜的百姓骨瘦嶙峋的离开。

    很可笑吧，一个个都不想饿死，可最后他们都是因为他们那病态活下去的欲望，让他们的身子垮掉，活活给吃死的。

    一开始的人们还惺惺作态，会把他们安葬在风水宝地。再之后不耐烦的随意选地埋葬。随后便索性堆积起来，一把火烧干净了。

    呵呵，坏，就坏在这里。火烤肉，那是一个诱人啊。一次两次还有理智的，可之后一次火烧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冲上火堆抓起一具尸体就是啃食。其他人也蜂拥而至、有样学样。

    吃人？他们全然忘记。也许第二天会悔恨会怨恨会嫌弃自己，可是下一次依旧还是会张开血盆大口，胡吃海塞。

    再之后，人口越来越少。那些人也等不得火烧了。直接生啃活吃，硬生生咬下肉来痛快饮血。”

    李安宁沉默不语，夏湘乐干呕扶墙，李敖德深吸一口气，皱了下眉头，这才鼓起勇气问道：“那，那时候的将士官兵不出面制止吗？”

    “制止？不不不，相反，他们加入其中。那种时候，哪儿还有什么身份呢？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旧刺史大人，也被一大堆饿民追赶，逼到墙角生啃起来。最后虽有大量士兵赶来制止，又有什么用？那身宽体胖的家伙早就痛死了。

    呵，人死不可复生。这时候徒增杀戮有什么用呢？将士百姓串通一气，把刺史一家都给活生生烧熟吃掉。

    双方都是这样，最后的比拼，已经不是士兵战术了。而是哪一方的人先吃完谁就会饿死。可能是因为那三支起义军长途跋涉。人不多粮食也不多，退更是天方夜谭？于是先就败下阵来。

    这也就是后来史书所写“祥顺七年八月，张明王朝征南大将军杜浔，率七万大军，大破敌人十万人马。定纷乱，平民声，时百姓高呼其名建『常胜将军』庙。

    ……

    战乱不可估量，焦急，洞庭湖一带人食人已寻常。

    ……

    李刺史率全家慷慨入火，以身献祭，得战事安稳！死后朝廷感其大义，赠谥名：文忠。””

    二李一夏目瞪口呆，这段历史听起来很是悲壮，易让人潸然泪下。只是没想原来它的现实更是不可提及，很是冒犯。却，很是让人后怕以及感激。

    “李煜民那个傻小子，唉。带着自己那零星点的人。就直接加入了战场。护得一批又一批百姓的安危，把他们一个又一个的送离这个折磨人的人间地狱。

    遇到好几批次的士兵。不管是明还是起义军，面对对方的阻挠。他总是率人灭口。一开始还好，都是遇到的一百多人的小队，不费吹灰之力便杀光了。

    可，后来。『轮回教』里，出现了叛徒。他泄露了李煜民的位置。随后便是遭到起义军两千重甲骑兵、张明王朝的一千六百名重甲剑卫的联合围堵。无力回天，面对人山人海，他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让自己的那帮弟兄都各自溃散，自己一人为他们殿后。

    唉，估计他也没有想到，只走了零零散散的十几人，最后留下来三十几人。打死不逃，一起救生一起共生死。李煜民又喜又悲！

    有了生死兄弟，可是这辈子却也交代在这里。

    他是傻子，我一直都这么认为，现在也是。他总觉得自己命贱而自己的兄弟的则不然，他虽说‘苟富贵，无相忘’。却从未想过今后自己如何如何。

    飞黄腾达？万人之上？从没想过。无论每次遇到哪一位朋友。他从未问过生意如何、势力如何。而是可否吃过？最近累否？随后不管你如何拒绝他都会屁颠屁颠的过来给你分担。

    这个家伙，或许，从没觉得自己很好。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这些朋友就很好很好。

    他总是有认为自己的价值是朋友赋予的。这一种想法，他一直到死。

    那一场毫无悬念一边倒的战事，在李煜民这个傻子的手里，有了不对劲。他仰天长啸，手握方天画戟，直接冲向那帮重甲骑兵，嘴上大喊：‘兄弟们！我来为你们开路。’那个傻子，拼得真气枯竭也要让身后那帮可以交心交肺的家伙离开！

    那一日，他果真无敌了。即便那来势汹汹已经足够踏平一座准一级势力。可，他却真气连绵不曾断。过去他说他力可扛鼎，我以为只是凭空吹牛。可后来，才知道，是真的。

    一下便是十几人的尸体遍地、残肢飞天。重甲又如何？有几位江湖高手坐镇又如何？那家伙啊，很是让人意外，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不知道他凭借心中那气，究竟到了什么样子的境界。也许是登峰造极的？

    三千六百人，无一活着。那三十几位兄弟毫发无损。而始作俑者李煜民却是拼着体内最后一口残存的气，硬生生把五位前来清场的武道高手给做掉，又斩了七百余名铁甲侍卫才终于气竭，被万箭穿心而死。

    那三十几名兄弟本想共生死，却被一些还冷静的兄弟给拉了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便掩藏起来，继续做着那李煜民心中想解救苍生的事。只是不再与士兵起纷争，而是以百姓为主。可即便如此却让两方士兵气急败坏，他们解救的哪里是百姓了？只是那群家伙的口粮罢了。

    后来大大小小的也出动了许多兄弟，估摸着，得有差不多十人命损沙场了。不过，那些先前溃逃的家伙有几人却是冲出去找援助的。大致是觉得孤立无援，有些帮手反而好些。

    我们『生肖』便是义不容辞的来到那里。唉，那里，真的就是一片地狱，明明战场南北各是平安无事，可是。这里却很是惨不忍睹。

    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负重前行罢了。

    在我们这些江湖势力的帮助下，百姓得以平安无事的去到和平之地。我们也试图去找寻李煜民的踪影，可是那时候，人吃人啊，可想而知。尸体？岂会完好无损？我们只找到了他的头颅，不过即便如此也是残缺的。眼睛、耳朵、舌头、两颊。都被人割了去。

    他的遗物方天画戟，我们费劲周转才得以拿回。最后给他做了个冢。这件事情，才终于算是罢了。

    我们都本以为『轮回教』，这个造福百姓的家伙，会随着李煜民的陨落而告别江湖。可是啊，那个告密者却扯大旗、说瞎话。硬生生把自己塑造成了不亚于李煜民的大英雄。那个家伙，就是上官问责。他率领新一辈的家伙走着已经不对劲的道路。

    那留下的不过三十人的旧家伙，会心甘情愿？肯定很是生气。于是，他们合起伙来，又建立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宗门势力来同那『轮回教』做对头。其余的名门正派会容忍？毕竟，李煜民那家伙，是真真正正的不愧于本心的大英雄。

    从此以后，『轮回教』受到了针对。那上官问责也是察觉如此，索性剑走偏锋，直接把『轮回教』变成了新一个邪教。从此以后，围剿局势正式形成。”

    二李闻言沉默不作声。李安宁欲说又止，李敖德却唉声叹气。倒是一无所知的夏湘乐却皱着眉头说道：“可，若那上官问责的本意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后来才不得已被迫，成了邪教，如何办？！”

    这时候卯兔叹了口气说道：“那时候，容不得这些了。欺师灭祖的家伙即便再怎么之后是为了芸芸众生，可是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先错，再之后才是目的。那时候，即便上官问责站出来说些什么，有用吗？一无所用。

    我们也曾想过，是不是根本并不是上官问责告的密？可是这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湖少了个一心为民『轮回教』，多了一个报复苍生『轮回教』。民众，众志成城、齐力伐讨。对于江湖势力，却早就是习以为常了。

    江湖游侠儿，意气风发，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对错不重要，真理不重要，为心中好汉报仇雪恨才最为重要。

    一开始啊，的确是为了义气才如此作为，可之后到现在，已经变味了。是以谁先灭掉『轮回教』，谁就是江湖的大正义为目的。”

    三人默不作声，这听起来，很是心之所向的所作所为，可，实际上呢？

    确实，已经不重要了。什么为了天下苍生的『轮回教』，还在吗？不在了，缅怀有用吗？简直就是闲来无事。可，邪教『轮回教』已经明目张胆的站在面前了，那才是众起而伐之的目标。

    “行了，先前这家伙说，还留有后手。看来，会很有意思。

    他口中主，不一定就会是上官问责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不过，小爷倒是想要看看，一个苟延残喘的家伙，能有多大的掀潮弄浪？呵。”巳蛇眯起眼睛，却已经很生气。

    因为那李煜民在过去对他而言，如同家人，如同长辈兄弟。

    不过，这一神情在看到夏湘乐的时候却又陡然转变。

    “哎呦！小爷的宝贝弟子。方才是不是吓坏了？”

    “滚呐！”夏湘乐怒目圆睁，盯着巳蛇，初生牛犊不怕虎。恶狠狠的语气让在座众人都忍俊不禁。

    “哈哈哈，蛇皮蛋子，我不是说过了吗？强扭的瓜不甜，你得慢慢来。”卯兔背手哈哈大笑。巳蛇闻言沉默不语，额头满是黑丝。

    “去你的！这种时候，别叫小爷蛇皮蛋子！”巳蛇很恼火，直接蹦跶到卯兔身上，锁喉。同时嘴里也是毫不温柔的骂骂咧咧的。

    “小家伙，你为什么不愿做他的徒弟。我猜猜，应该并不是觉得他不够强，也不是觉得家主会害你。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安于现状罢了。不舍得离开李府，练武也只是闲来无事的兴趣。一旦让你选择跟着他，你就无家可了。”

    夏湘乐低着头，沉默不语。未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是，相信我。你最后会亲自去求巳蛇的。”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