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说罢却又摇了摇头，“你学不来李玄。”

    沈一石脸白的像张纸，快步到了芸娘身边，一把将她身子拉了回来，面向着自己，鼻孔粗中的气冲在芸娘脸上。

    但芸娘脸上的泪早已抹干，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学不了。”

    沈一石哂笑着，那笑却有些瘆人。

    “我怎么学不了。”

    “他不过一个太监，他能做些什么？！”

    芸娘仍是那样望着他，身子一动不动，好久，才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了，你也学不了他。”

    芸娘说的话，狠狠刺着沈一石的心。

    “李玄把我当成天人，你把我当成贱人，你怎么学他！”

    沈一石闻言一怔，手不自主的发着抖。

    “那日里，他也不过是坐在地上哭了一宿......”

    “我坐在床上，他便一直坐在地上，一整个夜里，竟不敢抬头看我，就在地上哭没了声，睡在了地上。”

    芸娘抬起头，那日里的情景又重新映在她的眼中，“我便上去抱着他，让他的头枕在我的怀里，饿到了天亮，是另外来的些太监凉水浇醒了他，后面就不知他被拉去了哪里。”

    说吧，芸娘重新望着沈一石的眼，“倘若你也愿意喝醉，愿意蹲坐在地上睡着，我也搂着你的头，让你睡到醒来。”

    沈一石愣在原地，想伸手拉起芸娘，芸娘却是用力将他的手甩走。

    “你莫要碰我。”

    芸娘狠狠咬着牙，朱唇轻启，一字一句，“我的命，仍是你的，可你说过，往后你不能再碰我的身子。”

    “好，好，好！”

    沈一石没了方前的歉意，仍是通红着眼，死死盯着芸娘。

    芸娘被他看的不自在，又将头低下：“你有花不完的钱，自然在南京，苏杭那些地有招不完的妓。”

    “说得好，我的确有着花不完的钱！”

    沈一石恶狠狠着，转过头去不再去看她，“还有南京苏州杭州那些院子里的老相识，都等着我去照顾，我现在就得去给他们花钱！”

    沈一石说罢，将芸娘狠狠从身旁推开，转身拉开门。

    临走前，回过头去，死死盯着芸娘的眼，“既然你还知道你的命还是我花钱买来的，就给我待在这里，我告诉你，从我把你买来的那天起，你就不是什么天人什么良人，只是个贱人！”

    说罢，砰的一声狠狠地将门摔回去。

    屋里，只剩芸娘僵立在原地。

    ......

    “杨公公呢。”

    郑何二人刚要往里冲，门口四个小太监便迅速跪在了他们脚下，抓着二人的脚，不让他们往里进。

    “两位大人，杨公公不在，这些天已经出去了，小的们也不知道去了哪，还请两位大人不要为难小人。”

    “为难你妈个头！”

    何茂才一脚将自己脚下那羸弱的小太监踢开，另一只脚那个发胖的太监便尖着嗓子叫了一声，一下将身上的衣服扒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索性抱着何茂才的两只腿躺着。

    “大人们要进，索性杀了小的们吧，小的们上下不是的，活着也不成。”

    “我们不来找你们公公麻烦，滚开。”

    郑必昌心里烦着，这些个小太监们竟一个个的学起了那个胖太监，也将衣服全都扒开，泼皮耍赖，躺地上不动，也不让两人走。

    “老子拔刀砍了你！”

    何茂才生了怒，从腰间将刀拔出，指着脚底那胖太监。

    闪着银光的刀，将那小胖太监吓了一跳，说归说，他这条命自己还是分外珍惜的，赶紧借着何茂才一脚的力滚到旁边去。

    索性躺在地上，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我们奉了巡抚大人的旨意，要抓些人，实在不行，你们也跟着去牢里待几天，等你们杨公公回来再把你们领出去。”

    郑必昌将右脚抽出，左脚那小太监仍死死的抱着，郑必昌索性蹲下身子，抓起那人的脸，便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啪！”

    “不长眼的东西！”

    郑必昌冷着声，啐了口痰。

    挨了一巴掌，脸上红肿，果然人也变得老实，四个太监，没有一个敢再上前拦着他们。

    “那李玄呢，带路！”

    ......

    淳安县内。

    所有人的眼，都望着前面的那几口锅。

    田有禄搅动着那大勺，王牢头还在往下面填着火。

    可锅里的米，也就轻飘飘的浮了薄薄一层。

    “赈灾的粥......”

    海瑞手在发抖，“义仓里就这些的粮了？！”

    “这些年里收成也不好，又多发些灾的，能有这些，也还是多的。”

    田有禄说着，手上仍在忙碌着，“就这些了，眼下也没了多的粮了。”

    “能不能再多添些。”

    海瑞望着眼前那一大堆的淳安百姓，良心泛着痛。

    明明自己说过，可眼下，苦着的还是百姓，清汤寡水般的粥，又能饱腹几分？！

    “就这个样子，也吃不了几天的。”

    田有禄将手上的活停下，摆着手指头算着，“一日两次施粥，已经发了三天的，剩下的，也就还够个五六天的样子。”

    “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海瑞皱着眉望向田有禄，“一点儿的粮，也搞不到了么。”

    “我说海老爷，这些已经是下属们跪地磕头喊爷爷搞来的了，下属们真的没了别的法子了！”

    “再说一场大水过后，哪还有什么吃食能剩。”

    田有禄说着，一旁却跑来了自家的下人。

    “老爷，这是夫人喊小人给您送的。”

    那下人一脸的笑，“夫人特地熬的，怕老爷您累着，还嘱咐小的看着您趁热喝了。”

    田有禄脸变得通红起来，指着那下人的鼻子道：“看不到我在做些什么吗，去去去，拿着东西滚回去！”

    “这......”

    下人脸上显得为难起来，索性将瓦罐打开，一股肉香飘在空中，“可这母鸡汤，夫人说您老要是不喝，就不许小人回去交差......”

    “你！”

    田有禄脸又煞白起来，抢过盖子来重新盖好，“端走！”

    海瑞带着些笑，看着田有禄。

    “老爷，属下，家里真没什么了......”

    田有禄低着头，不敢看海瑞的眼。

    “老爷，家里就还有那么一点......”

    “海老爷，我拿还不行么......”

    田有禄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