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织造局沈一石
不只是淳安,正如同郑必昌所说,大水过后,足有着四十万的灾民嗷嗷待哺。
可仓里的粮就那么多,一眼望到了头。
粮从哪里去取,现在也没有个信。
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稳定着每日的那两顿赈灾的粥。
可水灾过后,来临的困难不只有粮不够这一个,还有一个,那便是瘟疫。
海瑞知晓这些,可自己却仍旧什么都做不了,饱读经书什么用,仍是不能真真正正的替自己手中的百姓来做些什么。
到时来了瘟疫,自己却只能看着书上的那些方子胡乱的开些药来吃?
深深的挫败感。
他无力,却又想做些什么。
一日日的过,锅里原先漂浮着的那些粮,也渐渐没了踪迹,零星着点缀在锅里,灾民们吃着的不过是如涮米水般的‘粥’。
望着那面庞逐渐变得凹陷起来的百姓的脸,海瑞心头都在滴着血。
每日里红着眼向着淳安的百姓承诺着,不出些时日,便有吃不完的粮,地一定不要贱卖出去。
可他心里,也始终提着,虽说胡宗宪给过自己承诺,眼下里,画的饼没法充饥!
百姓于自己的信心,也在随着时间减弱着,他怕哪一天,百姓饿到不行,终究是将地卖给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户乡绅豪强们的手中!
也正如他担忧的那般,挨了几天饿的百姓,早就面瘦肌黄。
不少的大户也是瞅准了时候的差不多,喊出了那十石一亩,先交地后给粮的话来。
“地重要还是命重要,十石的价算高了,若不是想着做些善事,完全能让价格再往下些再来收的。”
大户们这般对着灾民道,背后的粮船重重的压在水面上。
也有不少人站在面前,心中纠结万分。
“是啊,地重要,还是命重要,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能抗些时日,可她们呢,身子羸弱,真能跟自己扛过去么......”
哪怕再怎么不甘于这十石一亩的贱价,可眼下,哪还有更好的办法。
“过了今日,明日可就成了九石了。”
“不卖,地不能卖......”
“海老爷告诉我们了,要等,还是要等些的。”
“海老爷海老爷的,他们都是朝廷的人,自然有朝廷喂给他们饭吃,你们呢,你们除了自己手里的这些地,手里还有什么?!”
“命是自己的,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里那花甲古稀的老母考虑考虑些吧!”
......
自李玄被郑何两人从杨公公住处带去了牢里关押后,两人也没有再去找胡部堂提上疏报灾一事,而是死坐在了沈一石的家中。
郑必昌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门口的下人仍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大人们,您就请回吧。”
“叫你们沈老板出来,他在不在,我们能不知?”
郑必昌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手旁的案几上,“他没出这里,叫他来见我们。”
“大人们就别为难小人了......”
下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也不敢抬起,“沈大人不在就是不在,大人您再怎么逼小人,小人也不知沈大人在哪里啊。”
“他沈一石现在倒是没了人影,你就去转告他,他沈一石等得起,我郑必昌也等得起,可四十万的灾民等不等得起!”
郑必昌近乎咆哮般抓起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向了那下人在的地方,
“四十万的灾民,他沈一石还想着宫里来人保他?!”
“你告诉他,真出了岔子,我郑必昌第一个先杀了他的头!”
下人从地上爬起来,腿止不住地发着抖。
瓷杯里的热茶溅到手上,烫的生疼。
“是...是......”
那下人逃似地站起身来关了门,奔了出去。
“老郑,你说他沈一石这又是搞得哪一出。”
何茂才皱着眉道,“都眼下这个时候了,倒是玩起消失来了,那么多灾民,没有他沈一石的粮,死了人怎么办。”
“哎呀,这谁能知道。”
郑必昌愁苦着脸,“就像这次胡宗宪又成了巡抚一样,朝廷里的人在乱搞些什么,谁能猜的明白。”
而后又换上了那神经兮兮的模样,“你说,他沈一石,是不是透过杨公公,透过宫里,提前知晓了些你我二人不知的事。”
“这......”
何茂才脸上也多了些惊恐,“那死了人,他沈一石也逃不开责任啊,到时候说出来,他不也得死?”
“除非......”
郑必昌想着,脑子里也多了些猜测,“除非,那件事比他沈一石自己的死,还要可怕百倍!”
“以粮换田,保了百姓的命,还能帮着朝廷完成年初时候的国策,还能有什么坏处,我实在是想不出。”
何茂才仍然糊涂着,“他沈一石到底怕些什么,又是宫里的人,谁能怪罪到他头上,宫里可是皇上啊!”
“也有可能......”
郑必昌脑子里出了这个想法,却只是瞪大着眼,不敢相信。
......
“干爹......”
杨金水从马车下来,便看到了那四个小太监围了上来。
一个个的抹着鼻涕泪的,皆是在哭诉着。
“您老不知,那郑必昌何茂才一点儿也不给干爹您的面儿,这巴掌扇的是儿子们,但这跟当众打了干爹您有什么区别!”
“他们来做什么?”
杨金水倒是对二人的来不意外,对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个干儿子们挨打,也不意外。
正如他所料,正如宫里那位所料,两个人此时早就慌得不行了,打人而已,算得了什么。
“他们来,把李玄抓走了。”
“就这点事?”
那干儿子愣了愣,点点头,“就这些。”
杨金水倒是也有了些疑惑,“他们没有吵着闹着来找我?”
四个干儿子相互望着,都摇了摇头。
“儿子记着,好像那个郑必昌刚来的时候,就说这次不是来找干爹您的,只是抓人。”
那干瘦着的小太监思索着,其余众人也都想了起来。
“好像确实是这样。”
“咱家临走前怎么吩咐的?”
杨金水瞪着那个向自己哭诉挨了打的干儿子,“咱家说过,要是只是来抓人,那就不要拦!”
“是儿子糊涂!”
方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着的,立刻跪在地上猛地扇起了自己的巴掌,“儿子愚钝,儿子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