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先缉拿在案!
“贱买灾田。”
嘉靖面上仍旧没有表情,重复着这四个字,案下的严嵩将身子伏的更低了。
“严阁老,年初御会讨论的时候,是说了改稻为桑就是毁堤淹田,然后贱买大明朝百姓的土地来推行改稻为桑的么?”
严嵩颤着身子,缓缓回话:
“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严嵩如今满脑都是严世蕃,从小到大的模样,在自己脑海里如走马灯般闪烁着,
“改稻为桑的原意是要鼓励百姓将稻田改种桑苗,让百姓从产粮吃饭到产丝卖钱买粮的转换,并没有提及到毁堤淹田然后贱收灾田的意思。”
“那眼下,又是谁,打着改稻为桑这国策的名号,去毁堤淹田!”
严嵩抬头,双目通红,“臣以为,负责浙江改稻为桑的官员都有责任,原浙江巡抚严世蕃难辞其咎!”
“你们都听到了?”
嘉靖将眼睛闭上,不去看下面这些文官们的脸色。
严嵩再次回头,看向胡宗宪的位置,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胡宗宪不去看他,将头低下,闭着眼睛。
“马宁远,你说郑泌昌何茂才,一个浙江布政使,一个浙江按察使,为什么他们不去做,反而去逼着你一个杭州知府去做这毁堤淹田的事,他们又是怎么逼你去做的这些事。”
马宁远一愣,不知该如何回话,正愣神时,胡宗宪缓缓起身,跪到马宁远的一侧。
“这事,臣也有难脱辞的责任。”
胡宗宪跪地叩首,马宁远也将头低了下去,胡部堂这样做,他也领会到了什么意思——全盘托出。
“那日里,卑职将杭州的要事处理完后,便写好了辞呈,去找当时在任的巡抚大人,也就是严世蕃严大人,递交辞呈。”
“严大人不肯,将卑职的辞呈撕毁,责令臣回杭州继续任职这杭州知府,可刚出了巡抚衙门的门口,郑何两位大人便带着卑职进了一家酒楼,何大人将门堵死,不放卑职离开。”
“郑何两位大人以胡部堂的仕途,要挟卑职去替他们做这脏手的事,去将新安江九县的堰口尽数炸毁!”
马宁远两眼当中流着清泪,“他们知晓卑职于胡部堂有着绝对的忠心,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去逼着卑职做这些事,他们说,哪怕不为其他,单是为了胡部堂,这事卑职也得去做。”
将这话说罢,马宁远愤怒转身,指向着后方的季青吟,怒声道:“便是他,知晓着卑职的那份心,将卑职荐给郑何两人,让卑职去做这杀头的事,这还是卑职往后才知道的事!”
季青吟一下慌了神,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没...没有......”
胡宗宪没有抬头,嘉靖将眼缓缓睁开。
“郑泌昌何茂才又是受了谁的指示,竟胆敢谋划这事,他们就不怕杀头么?”
嘉靖笑了笑,站起身来,看着仍旧伏着身子的严嵩道,“还是说,郑何两人,是觉得做了这事,他们后面的人,也会保下他们!”
这话一出,严嵩那稍稍稳住的双手,又抖动了起来。
“臣...臣以为......”
严嵩的声音变得极其的虚弱,仿佛每一句话,都在用心头血吐出来般的那样艰难,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将那原浙江巡抚严世蕃...缉拿在案......”
百官瞪大着眼,不敢置信这句话是从严阁老嘴中吐出。
“好,有你严阁老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嘉靖坐回椅子上,严嵩直起来的腰重新塌了下去。
他不傻,哪能不知皇上这是在点他,皇上早就对这所谓的党派之争有了恨意,什么叫有了他严阁老的这句话,他嘉靖便放心了。
这话无非是在说——这天下的事,竟然还要你严家开了口他老朱家才能做?!
“臣不敢...严世蕃所做之事...这般的伤天害理...亘古未见...还请陛下依我大明律法...照法处置......”
嘉靖摆摆手,“行了,那这抓严嵩的事,便交给你严阁老去做,至于李玄这些,便先关入囚车,带去淳安建德。”
“是。”
......
郑泌昌何茂才跟在海瑞后面,皱着眉头出了船。
“我说海知县,眼下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借粮给你淳安救灾,你倒好,做这样的事?”
海瑞不回他话。
这粮,他还是不敢用,不只是因为那上面挂着的织造局的牌子这一出,更是因为,沈一石这商人,他海某参不透,他不知道沈一石这样做,究竟还是为了些其他他不知道的事。
“哼,饿死了百姓,你海知县的头,我们两个亲自来取。”
郑泌昌何茂才气鼓鼓的上了马车,转头便跟着后面那些发往建德的粮船一同前行。
沈一石缓缓从船舱走出,望着海瑞的背影,内心思索过后,还是喊出了声。
“海知县。”
“你沈某的粮,我海瑞不敢借,沈大人便放了这心吧,拒收的字据本官也填了,还有什么要事?”
海瑞仍是冷着声,仍是那般的刚硬。
“钢峰大人,还有一账本,您没有看。”
沈一石轻微挑眉,海瑞回过头去,微微皱了皱眉头。
还有账本?
可书案上的账目,明明......
还未他细想,沈一石又开了口,“不是借粮的账本,而是织造局的账目。”
“织造局的账目,我本就无责,更无权去查看。”
“海大人,这账本,你想看。”
沈一石卖着关子,走回了船舱内,“海大人,我再等您半刻钟,半刻钟之后,您若不来,我便发船去建德了。”
海瑞思索再三,还是再次上了船。
船舱内依旧,书案上的账目都被收的干净,连一旁的笔砚纸墨都没了踪影,沈一石闭着眼睛坐在座上,他知海瑞一定会来。
听到脚步声,沈一石微微一笑,将眼睛睁开,望着海瑞。
“什么账目?”
“织造局的账目。”
“哪里?”
沈一石没吱声,笑着摇了摇头,
“海知县,这账本,为了你好,我便不给你看。”
“那?”
海瑞脸上带着些疑惑,沈一石则再度缓缓开口,
“就当我自己查算账本,我念一遍,记多少听多少,便看海知县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