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师兄！”桑丘迅速从身后取出弓箭，搭弓瞄准恩佐。

    “冷静一点，小骑士，如果你动手，你的师兄可就真的小命难保了。”恩佐笑了笑。

    罗宾被黑炎巨大的龙爪控制，动弹不得，但他能感觉得到黑炎的力度把握得很小心。他咳嗽了几声，安抚桑丘：“桑丘，我没事。”

    暂时没事吧。

    “黑炎都把师兄捏到咳嗽了，还说没事！”桑丘又气又急，拉弓的力度又重了一分。

    “......”罗宾沉默了一瞬，“咳嗽是因为刚才我被摔在了沙滩上，我还没缓过来。”

    “......”桑丘顿时感觉力泄了三分。师兄，就算在这种时候，你还是要维持一贯的严谨作风吗？

    “好了，不要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罗宾探长，想必您已经推理出我的秘密了，对吗？”恩佐命令黑炎将罗宾举高，与他平视。

    罗宾轻笑一声：“是啊，这可多亏了恩佐老师。”

    恩佐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初，带着虚伪的惋惜语气道：“拉维会长的死，我很遗憾......从我的属下与他接触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想冒充你的身份替你赴死。失去他让你很难过吧？”

    罗宾没有说话。

    “我们都迫切想要结束这一切，难道不是吗？”恩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谁都不想这场战争再持续下去，谁都希望生活重归平静......战争早一刻结束，大家遭受的痛苦就少一分。不是吗？”

    “然而是你发动了这场战争，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你为了解开噩梦的封印、将这场战争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罗宾平静地说。

    恩佐笑了笑：“你果然已经知道了。不错，我确实想这么做。但是话又说回来，你凭什么认定把噩梦从禁忌之门放出来，对洛克族，对这个世界就是有害的呢？没错，在过去，孱弱的亚瑟和精灵王无法掌控噩梦而令其危害人间。而我——洛克王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魔法师，无数魔法研究领域的探索者和突破者，你又是如何断定我无法掌控噩梦和它的力量呢？罗宾探长，当我获得噩梦将死者带回人间的力量之后，复活你的朋友岂不是举手之事？”

    他在说谎......因为过于紧绷，桑丘握着佩剑的手在簌簌抖动。死者不能复生......即使借助噩梦的力量也......

    “所以，告诉我万灵山的位置。”恩佐的声音再次压低，仿佛在进行蛊惑一般，喃喃低语着，“待我获得噩梦的力量，我就会复活拉维，复活你的宠物，复活在这个战争中一切失去生命的、可怜的人......”

    “拉维不是可怜的人。”罗宾不为所动，“你才是。”

    恩佐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扭曲。

    “轮不到你来评判我。”

    他一步一步，沿着黑炎巨大的、布满暗红色鳞片的前肢，缓缓走到罗宾的面前。在与罗宾距离不到半米时，他停了下来，与之对视：“既然你不愿意给你的好友第二次返回人间的机会，那我换个方式吧——我的三个情报，换你的那个问题。如何？”

    “三个情报？”

    “既然我们身处一个问与答的世界，那么通过这种方式交换所需情报，似乎挺应景的。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无论是什么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恩佐说，“反过来，我也能问你三个问题——不过，实际上我只对万灵山有兴趣。很划算的交易，是不是？”

    “我该如何判断你告诉我的情报是不是真的呢？”

    “很简单——如果说谎，下场就是死。”恩佐说完又笑了笑，“所以，如果你看到我口吐黑血倒了下去，就代表我说谎了，这样可以么？”

    罗宾也笑了：“看来我接下来最应该做的，是想方设法劝你说谎。”

    “师兄，不要信他！”桑丘在地上急得团团转，但却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在骑士团领一只小狮鹫，这样的话，即使遇到无法使用御风术的情况，他也不至于在陆地上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啊！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恩佐问。

    “好。”罗宾最后说道。

    恩佐举起法杖，嘴里念诵着晦涩繁复的咒语。法杖的顶端浮现出一个浅蓝色的光球，光球分裂成均等的两份，分别汇入恩佐与罗宾的胸前，消失不见了。

    当光球进入身体时，罗宾感觉像被突然灌入了一大口冰水，一阵透心的寒意。然而恩佐似乎对此早有准备，他放下法杖，将手背在身后，微微鞠了一躬：“为表诚意，探长先问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罗宾做了个深呼吸，“迷之岛的核心机制是什么？”

    恩佐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个笑容：“探长这是放水了么？我还以为你是发现了迷之岛的核心机制，才如此心急火燎地进入迷之岛......这么说吧，迷之岛掌握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知识，无论这些知识被扭曲或是被忘却，它都公平公正地将它们悉数保留——这些知识在它的地脉中流转，随机选取某些知识，编织成问题抛给挑战者。绝大多数情况下，迷之岛的提问是没有任何规律的，它可能向挑战者提出任何领域、任何方面的问题。但在某种意义上，它依然是可控的，而控制它的媒介，便是这个王国与之联系最为紧密的魔法师——迪兰教授。

    “我在学生时代，曾向迪兰教授讨教过一个刁钻的问题，他一时无法解答，告诉我他需要花一些时间好好想想。而当天晚上，当我进入迷之岛时，迷之岛抛给我的问题，恰好是我白天问他的那个问题！在这之后，我又做了许多尝试，结果都如我所料。由于迪兰教授与迷之岛的深度关联，他尝试思考解决的问题就有可能在近期被迷之岛选出，并提供给挑战者。之后的事，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没错，从数月之前，我便开始催眠迪兰教授，将‘万灵山在哪儿’的问题灌入他的潜意识。不过，或许是亚瑟王将万灵山的记录销毁得太过彻底，这次尝试历时四个月，才有了一点儿突破。而你们恰在此刻进入迷之岛，摘走了我数月才结成的胜利之实......”

    他幽幽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罗宾笑了笑：“谢谢，我明白了。恩佐老师不愧是老师，对一个问题的解答鞭辟入里、细致全面。”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排除黑炎，照这个势头下去，你的军团还能撑多久？”

    谁知，在罗宾问出这个尖锐又敏感的问题之后，恩佐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他轻快地说：“三个月。”

    “三个月？！”桑丘又惊又喜，“看你在雪山派出的那些黑炎，我还以为你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战力补充呢，原来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呀！”

    恩佐似乎刚想起桑丘的存在，他皱起了眉：“早知如此，我应该在刚才的契约上多加一条，除了契约双方，其他听到回答内容的生物将当场暴毙。”

    “你！”桑丘攥紧配剑。

    “可这样一来，你的黑炎也会死吧。”罗宾不动声色地把这个危险的话题转移开，“那么是第三个问题——海伦是你杀的吗？”

    “海伦？”恩佐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位蓝色长发的小洛克。”罗宾说。

    恩佐回忆了一下，而后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罗宾探长，听到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我还在想你总算展现了一点儿实力，结果你看看——你这第三个问题都问了什么？一个死去多年的女孩儿，一个对战局没有任何影响的女孩儿。你有那么多刁钻尖锐的问题可以问我，怎么偏偏选择了最无关痛痒的那个呢？”

    “因为我想知道。”罗宾言简意赅，“请回答吧。”

    “我的回答是——是。海伦就是我杀的。”恩佐几乎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按理说，我的回答应该到此结束。不过既然你在问题的选择上放了水，我也就意思意思，多说几句吧。在确定海伦被噩梦碎片附身的木偶诱拐至大剧院后，我便前往大剧院，在地下室找到了被绳索束缚手脚、奄奄一息、极度虚弱的海伦——显然，木偶在把海伦绑架到地下室后，并没有为她准备食物和水。我首先将附身木偶的噩梦碎片吸收，通过碎片提供的记忆知道了这几周来发生的事，以及剧院经理干过的那些恶心且毫无技术含量的事，然后，我唤醒了海伦。海伦看到是我，非常激动，跟我哭诉她这几周来的经历......她在魔法学院最喜欢的老师是我，见到我，自然认为她得救了。但很遗憾，我不能让她带着‘活着的木偶’的记忆活下去......所以我杀了她。”

    说到这里，恩佐顿了顿，罗宾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其他神色，然而失败了，他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恰在此刻，经理来到了地下室，看到我的行为后非常震惊。我告诉他，我是安布罗斯国舅派来的，为的是不让经理将那本炼金秘典的秘密泄露出去。而海伦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被我灭口。因为我对经理做过的事了如指掌，即使他不信我，也不得不惧我三分。我告诉他除此之外，地下室的其他木偶也需要处理，建议他使用‘腐草为萤’的配方，并为他提供了腿部带有真菌的金箔虫......后来的事你或许还记得，他身体的一部分，应该被突发爆炸的药剂炼化成了蝉吧。”

    “原来如此......”罗宾轻声说，“我知道了。”

    “好吧，你想问的也都问了，我也如你所愿满足了你的好奇心。现在，该轮到我了。”恩佐笑了笑——罗宾和桑丘同时绷紧了身子——“刚刚迷之岛问你的那个问题是什么？”

    罗宾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它问我万灵山的位置。选项A，拉布朗矿山上方；选项B，玄玉岛上方；选项C，雪人谷上方；选项D，普拉塔草原上方。”

    恩佐等了一会儿，似乎想看看罗宾是否会口吐鲜血而死。片刻后，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的选择是什么？”

    “C。”罗宾答道。

    最后一个问题——不用等恩佐问出口，罗宾也已经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迷之岛对你回答的判断是？”

    这一次，罗宾沉默良久。胸口那冰凉的感觉逐渐变得炽热难耐，仿佛在催促他快点开口。最终，他缓慢地、清楚地吐出了两个字——

    “正确。”

    几乎在同一瞬间，恩佐斗篷一抖，紧接着，黑炎突然松开了爪子，罗宾立刻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桑丘反应迅速，一边紧急念着减速咒，一边朝罗宾坠落的方向冲去。然而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减速咒刚刚起效，罗宾就已经接近地面。桑丘咬咬牙，向前扑去——

    “哎哟！”

    千钧一发之际，桑丘用双臂接住了罗宾。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感情充沛的痛呼。桑丘忍着痛，半跪在地上，膝盖不停地发抖；罗宾差点被桑丘的腕甲撞断了肋骨，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半天没说话。

    一时间，真不知道是接住了好些，还是没接住好些。罗宾被痛得怀疑人生，恍惚思考这是不是战争开始以来，自己受到过的最重的伤。

    “师兄，你没事吧？”桑丘问。

    ”......没事。”罗宾想试着站起来，可双腿却毫无力气。桑丘缓过劲来之后，将罗宾打横抱起，转移到了树荫下。

    桑丘担忧不已：“这可怎么办？恩佐已经知道万灵山的位置了......”更重要的是，万灵山恰好位于雪人谷的上方——黑炎大军此刻正在进犯的地方！

    罗宾咳了几声，附在桑丘耳边轻声说：“他不知道。”

    “咦？“桑丘一愣，紧接着大惊失色，“师兄，难道你对恩佐说谎了？！可是你会死的呀！——不，不对，我明明听你说的是雪人谷，这是怎么回事？”

    罗宾摇摇头：“我没有说谎。迷之岛的答案也并非错误，而是——过时了。”

    “过时了？“桑丘眨眨眼，没明白。

    罗宾示意桑丘把他扶起来：“我们边走边说吧。恩佐应该已经往雪人谷赶去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通过魔法门，返回魔法学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