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月清的身子陡然僵住了。

    她感到一阵晕眩恍惚。

    “是自己幻听了吗？”

    她望着不远处的院门，门下的空隙里，投射进来两条腿的影子。

    她像一根木桩杵在那里。

    小简陌见母亲一动不动，蹦蹦跳跳地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衫，颇有几分洒脱超逸之气。

    “你是谁？”小简陌仰着脑袋问。

    “你又是谁？”

    “我是简陌，刚刚是你在门口说话吗？”

    男人蹲下来，逗趣地点点头。

    “那谁是你娘子？王婆吗？”

    “这……我呀，是王婆……”男人一把抱起简陌，一边向里走一边说，“我呀，是王婆口中那个负心薄幸、毫无担当、不算男人的最坏的坏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简月清。

    简月清失了神一般兀自站着，两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孙鲁来到她面前，将小简陌放到一旁，突然一撩长衫，“砰”得一声跪了下去，这一跪让一地的灰尘都震颤着飘了起来。

    男人给女人下跪？

    孙鲁这一跪，犹如白日里劈下的一道炸雷，震得王婆从凳子上弹射而起，震得简月清泪水像泉水一样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倒是小简陌有些不以为意，她扯扯孙鲁的衣服，试探地问：“你就是我爹爹？”

    孙鲁点点头。

    “娘亲跟我说，爹爹是去云游天下了，你游完回来了？”

    孙鲁点点头。

    “你为什么游了这么久？”

    “这……天下太大了闺女。”

    孙鲁不待简陌再发问，伸出双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孙鲁跪抱着简陌，抬头望着哭得一抖一抖的简月清，一脸忏悔地说：

    “月清姑娘，孙鲁自知行错良多，不敢奢求原谅，也深知这些年你受了太多的委屈，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尽。孙某只希望能有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可以好好照顾你们母女，我保证日后会一心一意对你，绝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孙鲁说完半晌，简月清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就像一个失了魂的人，眼睛望着前方，泪水仿佛不会枯竭一般流个不停。

    小简陌这时又说话了。

    “爹爹，你表演完了咋还跪着？”

    孙鲁噎了一下，说：“你娘她还在生气。”

    “这样啊，我娘生气不怕，我有办法。来来来……”

    小简陌趴到孙鲁耳边，悄声地说：“上去抱她，紧紧抱住不放，一会儿她就不气了？”

    孙鲁一脸怀疑地望着简陌。

    简陌回以无比坚定的点头，“这一招我用过好多次了。”

    孙鲁牙一咬，心想，不管了，我孙鲁本就不是个体面正经的人，还不信治不了你一个小妮子了。

    他毫无预兆地弹地而起，一把就将简月清抱在了怀中。

    简月清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怀抱弄懵了，待反应过来便开始奋力挣扎，一直堵在喉咙里的那道大闸终于打开了，她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捶打着，尽情地宣泄着这五年多来她所有的心酸、幽怨、惶恐，以及无尽的委屈。

    孙鲁怕弄伤她，也不敢抱得太紧，但他总是在简月清即将挣脱之时，又轻而易举地将其箍进了怀里。

    自酒馆归来的简大奇，一进门便看见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在强行搂抱他妹妹，再一看边上还站着个王婆，便自以为猜中了一切。

    他抓起那根靠在墙角木棒一样的门闩就冲了上去。

    刚冲到一半，忽感一阵劲风扫来，接着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戳了几下，然后便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他保持着高举门闩、张着大嘴的模样，两个眼珠转来转去，很是滑稽。

    简月清依然哭闹不止，孙鲁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突然他灵机一动，冷不防在简月清身体某处捣鼓了一把。

    他对她的身体实在太了解了，知道她的每一处死穴。

    他的手速快得根本没人发现，却闻简月清发出了一声惊叫，整个人像一摊泥一样软绵绵地落入了孙鲁的怀里。

    简月清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但眼神却幽怨地想要杀人。

    她牙齿紧咬着嘴唇，脸上泛着一丝绯红。

    再一看孙鲁，他已经原形毕露，那个玩世不恭无赖成性的浪荡子又出现了。

    他脸上挂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坏笑，那笑容那么放荡淫邪惹人嫌，却又那么熟悉亲切惹人念。

    “你就知道欺负我！”简月清羞愤交加，恼怒地一口咬住了孙鲁的胳膊。

    孙鲁抱着手臂连呼好疼，简月清趁机挣脱开来一路小跑冲进了屋里。

    孙鲁知道，最艰难的关卡已经过了。

    他一身轻松地转过身，看到小简陌正围着简大奇打转，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舅舅，你咋不动了？舅舅，你动一下啊？舅舅，这样不好玩啊。”

    “舅舅？”

    孙鲁这才意识到这个刚刚准备袭击自己的人是谁，连忙上前握住简大奇的一只手，寒暄道：“原来是内兄，误会了误会了，在下孙鲁，一家人，一家人。”

    简大奇感觉有股暖流从手心处开始流向四经八脉，随后整个身体都舒畅了。

    他又能动了，像是刚刚梦醒，半天缓不过神来。

    “舅舅舅舅，你终于又能动了，我爹爹回来了。”

    “你爹爹？”简大奇打量着眼前这个握着他手的人，心道：“这就是妹妹口中的那个奇人？”

    然后又忍不住望向王婆，“那王婆怎么也会在这呢？”

    王婆也是处在震惊之中还没恢复过来，仿佛刚看完一场荒诞的大戏。

    见简大奇盯着自己，心更慌了，语不成调地解释着：“那个，我是，来和简小娘子絮话的，我，我这就走。”

    “王婆请留步。”

    孙鲁叫住她，意味深长地嘱咐道：“王婆，现如今我既来了，还请麻烦告知一下那个施公子。”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

    说完逃也似地跑了。

    孙鲁又觍着脸对简大奇说：“大舅哥，刚刚唐突了。月清她还在内屋生气，我先去把娘子哄开心了，回头我们再把酒言欢哈。”

    说完竟不待简大奇回答，径直就朝里屋冲了去。

    这一进屋，却是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带着一副神采奕奕，志得意满的模样出屋。

    院落中玩耍的小简陌见到孙鲁，赶紧迎上来问：

    “我娘亲呢？”

    “你娘亲昨晚和爹爹话了一夜，还没睡醒呢。”

    “那你怎么醒了？”

    “你忘了？我可是大宗师呀。”

    “我知道，娘亲和我说过，大宗师不用睡觉不用吃饭的。”小简陌说完扭头看向了远山，却没有了昨日面对王婆时的那种神采。

    孙鲁看出了小姑娘的失落，逗她说：“你怎么不叫我爹爹？”

    “我……”

    小简陌低下头，不停地抠着手指头，“我以前都没见过你，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要等娘亲醒了再问问她，娘亲让我叫你爹爹，我才能叫。”

    虽然小简陌是个活泼跳脱的孩子，刚见到孙鲁时还有些好奇兴奋，但睡过一觉后，就难免又觉得有些陌生了。

    孙鲁内心很是愧疚，不过人生还长，他还有退思补过的机会。

    他抱起小简陌，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她说：“爹爹这次来呀，带了好多好多好东西，各种馋人的好吃的，漂亮的好玩的，还有很多你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你肯定会喜欢的。”

    “可这些东西在哪里呢？”

    “这些东西呀，在爹爹的两个伙伴那里，他们走得比较慢，估计还要两天才能到。”

    “那这些东西都是给我和娘亲的吗？舅舅也有吗？”

    小孩子马上又恢复了纯真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