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月清早早便起了床，她轻施粉黛，描了峨眉，将那瀑布一般的云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髻，露出天鹅一般细长白净的脖颈。

    孙鲁也一改往日的浮浪模样，衣衫整洁不苟言笑，还顺带着将孙固和简陌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们要去拜见孙老夫人。

    一行四人刚来到正院，便见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等在门口。

    孙鲁快行上前，嘴上也没慢着：“母亲，怎能让您在门口等着，应该我们进屋去拜见的。”

    老太太迎上前，直接无视孙鲁，一脸笑意地错开他朝简月清走去。

    简月清受宠若惊，连忙施礼，娇羞唤道：“母亲。”

    “欸，好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老夫人紧握着简月清的手，将她看了又看，忍不住夸道：“可真漂亮，我孙家的劣子配不上你。”

    孙鲁闻言不满地嘟噜了一下嘴。

    “这个可爱的娃娃，一定是我的好孙儿吧？”老夫人怜爱地抚摸着简陌的头。

    “祖母好！我叫简陌。”

    “欸，好，好，长得和你妈妈可真像，而且还是元晶之体。”

    孙老夫人越看越喜欢这娃娃，一想到耽误了这么久祖孙才得以相见，便有些责怪地看了孙鲁一眼。

    孙鲁心一颤，连忙喊道：“月清，简陌，来见见大嫂和槿儿。”

    简月清这才望见前面还站着两个女人。

    年长的妇人端庄又华贵，笑容很和蔼，她是孙愚的妻子穆秋；

    年少的女子，一袭淡青色长裙，身姿绰约容貌姣好，皮肤白净得犹如刚从雪域走出来的仙女，神态有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她是孙愚的女儿孙槿。

    简月清赶紧带着简陌上前见礼。

    这时老太太面前就只有孙固一人了。

    孙固虽沉默却并不显得拘谨，反而有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坦然和稳重。

    孙老妇人赞赏地点点头，也摸摸他的头说：“孩子，你的一切我都了解，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孙固望着孙老夫人也点了点头，然后给他鞠了一躬。

    对于一个哑巴来说，点头和鞠躬就是他的语言。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欢喜地吃了早饭，在这样一个温馨谐和的家中，好似人生永远都能这样完美。

    直到数日后，孙鲁将孙固带到了自己房间，这样的完美发生了一点点的小改动。

    孙鲁眼前的小小少年，已挺拔有度，似乎那肩头已经能承担一些东西了。

    孙鲁犹豫良久，终是开口道：“孩子，你到孙府也有十来日了，如今我对你有两个安排，你考虑下选哪个。”

    孙固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第一个呢，就是留在府上。”

    孙鲁说完看着孙固，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第二个呢，就是去府上三里外的山脚，那里有一大片菜地，种着各种我从各处收集来的蔬果和奇花异卉，平时帮我照料这些的是台伯，台伯年岁有些大了，需要一个帮手。那里有三间房子，卧房灶房杂物间以及各种生活物件一应俱全，台伯平日吃住都在梨村的家里，你要是去了那里，三间房子就都归你了，而且那里也不比府上规矩多，不会有人管束，自由自在。房子后面就是青山，各种鸟语花香，山间各种小溪，一到夏天梨村的孩子全在那里洗澡玩耍，简直就是孩子的仙境。”

    孙鲁快速说完这一大通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固，问道：“你选择哪个？”

    孙固刚要表示，孙鲁连忙又道：“等等，让我猜猜。”

    “我猜……你一定选择第二个对不对？”孙鲁一脸深意地望着孙固。

    孙固刚要做出反应，孙鲁又突然开口，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我就知道。那好吧，你去收拾一下，明早我亲自带你过去。”

    孙固迷茫地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刚行至门边，孙鲁又叫住他。

    他从椅子上站起，缓步来到孙固的面前，左手搭上他的肩，以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对他说道：“孩子，你记住，无论你身在哪里，孙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孙固走后，简月清从内屋走出了来。

    她有些困惑地问：“为什么这么安排？让他留在府上，和简陌作个伴，一起读书识字不是更好吗？”

    孙鲁摇摇头，“对这孩子来说，能安稳平淡地过完一生就好了，读书识字并不一定对他好。”

    简月清更困惑了，但以她的聪慧，也想到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只是孙鲁不说，她也不会去追问。

    她心中还有一个小小隐忧，便说道：“可如果……”

    孙鲁无奈地撇撇嘴，幸福又苦恼地笑了。

    他叹息道：“我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了。”

    狂风暴雨在傍晚时刻来临。

    简陌站在孙鲁面前，拧着眉皱着鼻，一口牙错得咯咯响，一双小手捏作紧紧的拳头，一双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苗。

    她不错眼珠地瞪着孙鲁，胸口因恼火而剧烈地起伏着。

    孙鲁反而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为什么让星光弟弟走？”简陌咬着牙问。

    孙鲁想把简陌拉到身边，手伸出去却被简陌用力挡开了。

    他只好无奈地说：“闺女，你听爹爹解……”

    “不听，我就要让星光弟弟留下来！”简陌气愤地打断道。

    孙鲁摇摇头，温柔地说：“闺女，你还小，有很多事……”

    “不听不听，我就让星光弟弟留下来！”简陌大喊了起来，“你不许赶他走。”

    “爹爹不是赶他走，爹爹只是……”

    “不听不听，你就说你让不让星光弟弟留下来！”

    简陌瞪着一双眼，等着孙鲁的回答，孙鲁回望着她，沉默着。

    沉默，代表什么简陌自然了解。

    她突然大喊道：“我再也不喊你爹爹了，你等着……”

    她喊完夺门而出。

    孙鲁和简月清对望着，不知该说什么。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孙老夫人的声音：

    “是谁惹我的宝贝孙儿了？还不赶紧出来认错？”

    孙鲁和简月清苦笑着起身，却见简陌已经从一头愤怒的小兽变成了一只哭泣的小猫。

    她红着双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滴，一只小手被孙老夫人牵着，另一只小手抬起一指，带着哭腔道：“祖母，就是他，就是他欺负我，还要把星光弟弟赶出去！”

    孙鲁哭笑不得，只能配合着道：“母亲，我……”

    “谁让你说话了？”孙老夫人一脸威严地说。

    孙鲁嘴里的话只得硬生生咽了回去。

    “谁欺负我宝贝孙儿都不行，欺负她就是不把我老太太放在眼里。”孙老夫人佯装恼怒。

    孙鲁正准备配合老夫人演下去，却陡然听简陌说：“祖母，打他。”

    说完竟变戏法似地递上一根柳条。

    孙老夫人接过柳条威严地道：

    “上前来！”

    “转过去！”

    “啪啪啪！”

    柳条在孙鲁身上连抽出了响亮的三鞭。

    孙鲁嘴上哎呦呦地喊着疼，却暗暗地操纵元气给老夫人传音道：“母亲，明明是你和大哥做的决定，却让我来当这个恶人。”

    孙老夫人没有理会孙鲁的传音，反而对简陌说：“小宝贝，这柳条打人不疼，你去换一根粗的树枝来。”

    孙鲁哑然，简月清窃笑，简陌反而有些为难，嗫嚅着说：“祖……祖母，不打了吧，我爹爹……会疼的，让他知道错就行了。”

    孙鲁听简陌这样说，心里好似吃了蜜一样甜，看来女儿还是心疼他的。

    孙老夫人便借势问道：“那你知错了吗？”

    “孩儿不知错在哪里？”孙鲁继续配合着演戏。

    简陌见状可不淡定了，焦急地说道：“你把星光弟弟赶出去，难道不是错吗？”

    孙鲁在简陌面前屈膝蹲下，一脸爱怜地望着她说：“宝贝闺女，你星光弟弟不是爹爹赶出去的，是他自己要住到府外的。”

    “你胡说！”

    “爹爹没胡说，不信你问问你娘亲？”孙鲁望向简月清，接着又道：

    “要还是不信，你亲自去问问……”

    话还没说完，简陌已经转身跑去找孙固求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