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再起

第三卷:征战,血火河山 第十五章:大贼(二)

    山南军特别整训事宜在五月间正式开始,全部山南军进防卫战争的专项轮训,全军分为三个批次进行强化训练。据山南军内部的秘密通知,这次轮训的目的是为了巩固山南防务,加强敌军突然入侵时山南的防务应变能力。

    轮训由参谋司全权负责,韩绰担任任整训使,第一批轮训的士兵是山南绝对的精锐第一军一、二、四团和山南第三军四团,第三军二团共计八千人,负责具体事务的是担任整训参军的王贤和刘鄩,作训地点为襄州南漳。

    对于山南军经常性的整顿训练来说,这次整训并没有什么很引人注意的地方,李大帅在整训之前曾经几次提到过战争的突然性和目前山南防务存在的诸多问题,加上大帅对河南方面的隐约的敌视,一次防务训练并不出人意料。山南的中级官员们只是稍微唠叨了一下整训的损耗太大之类,随即便开始为第一批训练士兵的补给进行准备。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陷于表象,作为山南的高层已经对李严深有研究的张承业就对这次训练的动机深表怀疑。虽然通知上的印鉴朱迹殷然,但张承业却不太相信李严真会为了防务事宜而集中整训士兵,毕竟将相当于山南能调动的所有机动力量的士兵集中进行整训是要高昂费用的,虽然一向在军费上大手到脚,但李严却也不是胡乱花钱的人——很难想象一个生活很简单,用度计划性极强的人会作出如同内部通知中那样的决定。

    面对张承业的质疑,李严一开始还是采取了避重就轻的态度,试图将话题转移到山南的民政事宜上来,张承业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出色。

    但张承业却不依不饶,不断地质疑追问,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阴霾天气的影响,表现得有些暴躁。对藩镇割据了解越深,在山南时日越久,他对李严的态度就越发矛盾。虽然在心中告诫自己应当努力引导李严这个新兴的藩镇早日归心朝廷,勤于王事,至少要做到尽力贡献粮米物资而不是钱财古玩,但每次李严总会先恭敬地表示对朝廷的忠诚然后开始指摘评论一番,其尖锐态度让张承业无可辩驳,到后来他已经不愿意再和李严谈论朝廷,谈论天子。只是在心中,他在思想上的矛盾开始累积起来,今天的事情却刚好成了爆发点,让他有些失控。

    “大帅,你究竟作何想?”张承业语气愠怒,说道:“莫不是想向天子所册的节镇动手?彼何罪之有?大帅又置君父于何地?!”

    “罪是有的。”李严也有些烦躁,索性承认:“天下军阀哪个没罪?哪个又是干净的?至于天子册封……朱阿三是什么东西?一个杀人盈野的反贼还不是封了王,做了都统?孙儒禽兽一匹,人都吃了不少,现在怎么样?兵锋所过,尽归其属……这也是朝廷所封,时溥还不是被朝廷召回去吃闲饭了?这个习惯好象是从田承嗣他们就开始了吧?魏博、河北在强盛时反来反去不也没事?”

    张承业涨红了脸,尖着声音说道:“这是绥靖之法……正因为天下强镇不对朝廷尽忠,朝廷才行此无奈之举!却不是鼓励藩镇自立抗命!”

    “这我自然知道,但咱们需要面对现实……”李严见张承业有些急了,便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老张,你也别太固执了,关键是要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免得他们饿死或者造反。山南稳固了,以后朝廷有事我还会出力,比起那些土皇帝要好很多,要是我因为弱,被朱温吃掉了,谁来制衡河南?这对朝廷百害而无一利吧?”

    张承业愤愤道:“现下河南与孙儒相互牵制,当是不会贸然进犯山南,你只要休养两年,沛郡王能奈你何?再说,朱氏虽然贪婪,但却不是不知道好歹之人,朝廷对他恩义深重,他岂能背恩如斯?以咱家看,怕是大帅你想吃掉河南吧?”

    “唐朝还不就是亡在……”不知道为什么,李严十分憎恨朱温,一时冲动竟然说出了历史,当随即反应过来,改口道:“谁知道孙儒什么时候会亡?朱温手下都是老兵,人又数倍于我,到时候突然开战,山南怎么是对手?”

    张承业倒是没听清楚李严前面的话,继续坚持道:“若是大帅恣意妄动,咱家必定履行监军之责,上报朝廷,到时候将军被定为谋反,不怕被天下攻之而亡吗?”

    李严最恨人家威胁自己,之前他实力弱小也就罢了,现在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哪里忍耐得住,一时间对张承业的尊敬也没有了,霍然站起,说道:“我又不要土地,朝廷最多下诏切责,除了河南,周围谁敢乱动?倒是你张中使,不怕我和你翻脸吗?!”

    张承业也愤怒了,抗声道:“咱家性命是帝王家的,大义所至,岂能畏死!”

    “好!”李严怒火攻心,叫道:“来人!”

    值勤亲卫立即冲进门来,武装待命。

    “请张中使到后堂小书楼去休息,你们负责保护……”李严叫士兵进来时候已经有些后悔,但再改口已经来不及,只好退一步,先将张承业看管起来。

    亲卫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班值什长走到张承业面前,说道:“张使请。”

    张承业也平静了下来,冷冷盯着李严看了半晌,一言不发,在几个李严亲卫的拥簇下转身出去。

    看到张承业被抓,他带来的两个卫士立即抽刀向前,但李严的卫兵反应更快,已经将他们围在当中。因为没得到命令,节度府的卫兵并没有对这两人动手,双方只是对峙着。

    “张钦、许潢,放下兵刃。”张承业大声吩咐一句,随即对自己身边的班值什长说道:“带我去小书楼吧!”

    张承业的两个卫士最终还是放下了兵器,任凭节度府的卫兵将自己拿下,望着张承业的背影咬牙不语。他们跟张承业已经两年,深受张氏宽厚相待,对张氏的话绝对服从,因此虽然不甘,但也只能沉默着被卫兵们押往节度府的地牢。

    李严一直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喟叹,却是一言不发,待张承业和张的两个卫士被押往两处才叫过一个亲卫吩咐道:“好生看待张中使和他的亲卫,但切切不可让他们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更不能让他们走脱,明白吗?顺便让辛恪到我书房里来!”

    节度府邸的亲卫都是从“撼山营”中挑选出来的手段高强,思维敏捷的军士,很快领会了大帅的意思,领命而去。

    辛恪正在作战室作推演、画草图,此次对荆南的计划他也是参与者,作为荆南人、江陵世家在李严军中的代表,他将随军出击,虽然是对乡里作战,但能够有机会立功他也兴奋非常。

    在前往李严书房的路上,辛恪满心以为这回可能是大帅是要派自己到南漳去了,要不就是问自己荆南事宜,因此一路上都在打腹稿。到了书房门口,辛恪整了整衣装,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完毕才高声叫了声“报告!”

    李严的脸色让辛恪大吃一惊,阴沉而隐有颓唐。难道计划取消了?还是江陵又得罪大帅了?辛恪有些惴惴。

    “你带三百人迅速控制监军府,将里面的人全部看管起来,一个也不许走脱,必须隐蔽,否则提头来见!”李严的声音森森地让辛恪发冷。

    辛恪不敢问,也知道自己不该问到底张承业怎么了,连忙领命,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监军府还有许多人在外,是不是多派些人将他们也抓捕起来?”

    “那不用你管……”李严似乎很累,说道:“你去吧……”

    辛恪没再说话,躬身退出,小心地将门合上。自从大帅遇刺醒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不少,大帅本人的气质似乎也变了很多,开始让人心生敬畏,这似乎更像一方诸侯了吧?

    不用管,那就是说大帅已经安排好了……八成是监察司负责,那些人做这种事情是最擅长不过了。张承业虽然可敬,但他毕竟不属于山南核心团体,又是这世上阉人群体的成员。大帅抓捕他自然是有道理的!

    辛恪一壁走,一壁开始构思起控制监军府的计划来。

    辛恪想的没错,在他们开始布置控制监军府邸的时候,监察司可以抽调出来的力量已经全力出击,各种手段齐出,将与张承业关系密切的人或诱捕或监视,迅速完成了控制。

    李严突然与张承业翻脸既在监察司长史掌书记李胤烨意料之外,又在他意料之内。意料之外是这次突然翻脸完全没有预兆,突然之间监察司就接到了控制张氏亲信的命令。意料之内则是以李严的行事和藐视朝廷的态度与张承业近乎偏执的忠君为事之心显然冲突明显,若无一方改变态度,翻脸只是迟早之事。

    只是……大帅显然不是愚鲁之人,他之前会看不到今日之事?为何还要对张氏委以重任?随着报告的一条条回复,李胤烨的朱笔在一份名单上不断勾除,心中疑惑非常。

    李严自然是对今天的情况有过准备,但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认为人是会变的,或许在山南日久,张承业就会放弃自己的观点立场,真正的投身到山南团体中来……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说明:张是一个极有民政才华的人。这点对于李严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山南目前正在转型,这需要大量精擅民政的文官,更需要能够统筹全局的文官,而现实情形是,除了张承业,李严手头只有一个梁震具备这种能力,因此即便是张立场坚定,但李严还是选择用他为政期待他“思想转变”。另外,张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义阉”,连李克用都托之以孤的太监,对于李严来也说很有影响。

    不管李严承认与否,招揽史上著名人物不但是遴选人才的捷径,也是非常能够满足虚荣心的行为。

    事实上李严也意识到,不是所有历史人物都可用的,相反的,因为这些人一般都比较有才华,所以反而不好控制。在此之前加入李严团体的历史名人大半都是很难得志的年轻人,思维方式还没“成熟”,因此才会对让他们出头,给他们表现机会的李严相当忠诚和感激。而张承业自小就接受一种教育,又一直在政治氛围浓厚的宫掖,与那些年轻将领显然差别甚大。

    李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今天的失态让他非常懊恼——仅仅从事业上看,如果自己保持冷静,不加威逼,虽然不能弥合间隙,但至少不会和张承业就此翻脸。这显然会严重影响山南目前的工作,而且……还会有相当扰人的麻烦。

    两个月前,张克行被自己软禁,现在又是张承业……这让李严万分颓唐。

    难道是自己土皇帝做久了,开始膨胀了?还是所有军阀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严正想间,忽然听到有敲门声,亲卫在外面说道:“大帅,沈女官求见。”

    沈婉月?她来做什么?李严有些意外,自从他澄清与沈婉月的关系,有意思撮合她和梁震以后,沈婉月已经许久没有到节度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