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愣着做什么呢？”

    下了两阶台阶后，见廖斛满没有跟上来，孟苦心回首催促起来。催促之后，他便又自顾自的往楼下走去。

    这时，廖斛满仿佛才回过神，缓慢行走起来。

    不过他的脚步并不稳，他的腿似是有些发软！所以他一个青年下楼梯的速度，却比不上孟苦心这个老者！

    于是，孟苦心干脆停下了脚步。

    毋庸置疑，他是在等廖斛满，等这个跟了他十年多的人！

    当廖斛满走到和他同一个台阶时，他才一脸慈祥道：“斛满……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你看看你，怎么又像十年前一样，脸上尽是恐惧了？你害怕什么呢？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中用了……”

    听罢，廖斛满并没有回话，此刻的他已然压制不住自己恐惧的情绪，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之后，孟苦心转回头，继续下楼。于是，廖斛满便落后孟苦心一个台阶的身位。

    “斛满呐……人……都是不满足的！所以，人才会努力！这个世界才会发展！那些不努力的，不懂得付出的，终将会被世界淘汰！就像那被拍在沙滩上的海浪一样！

    世界是残酷的！可为何残酷……你知道吗？当然是因为人！人残酷了……世界才残酷！人不残酷了……世界才会安定！

    树慾静而风不止……子慾养而亲不在！总有那些个人，总有那些个势力，不想这‘残酷的风’停止！他们总想搞乱这个世界！那样，才能实现他们的目的！

    你走上这条路，老夫并不反对！老夫只是不理解，不理解你为何会背叛老夫……按说……这天降阁的宝物任你取用，宝物应该是打动不了你的！而你……又没有亲近的女子！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打动你呢？难道？难道连你我的相遇……都是范齐贤安排好的？”

    孟苦心边下台阶边缓缓道来，他说完后，廖斛满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的下着台阶。

    不过此时，廖斛满脸上已经不再是恐惧之色，而是变成了麻木之色！

    孟苦心没有回头，又下了几阶台阶后，他才又开口道：“斛满，老夫……是多么的怀恋以前的时光呀！那时候……你搀扶着老夫，就在这天降阁里，上楼又下楼，下楼又上楼。

    那时候……是多么的和谐！是多么的美好！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咯……”

    孟苦心说完后，廖斛满跟在后面，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之后，两人都没有开口，也几乎是以同样的速度在下楼。

    走到一楼的时候，孟苦心才停下脚步。

    而当廖斛满停下脚步时，他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只见他疑惑的看着孟苦心，似是在等待孟苦心先开口。

    “斛满……你知道为何天降阁这第壹层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吗？”

    孟苦心的语气不似是在询问廖斛满，他那感觉，倒像是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可他却故意没有说，卖了个关子，所以之后他便静静的等待着廖斛满的回应。

    “斛满不知。”

    廖斛满的声音有些不对，和他往日的声音不一样，言语里少了许多东西。或许是傲慢！或许是淡然！或许是其他的东西！

    得到回应后，孟苦心指着阁楼的大门笑道：

    “那是一层的门！门这东西，有句话，不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便是：‘入门难！出门更难！’门外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但……更多的是残酷！

    在这门里，有这墙，还有门里的人可以庇护你！可是出了这门，你便什么都没有了！你要独自面对所有的人和事！你要独自面对所有的危险！你要独自面对所有的困难！

    斛满你看！门外……有些黑！但又有月光照耀，仿佛前路是光明的！这一切，是那么神秘！是那么静谧！是那么恬适！

    这就导致……所有人都想出去看看！可他们却忽略了门外的危险！为了杜绝这种情况，所以建造了这第壹层！为的就是限制门里的人出去！

    嘿嘿……斛满，不瞒你说，自老夫担任阁主以来，还没有开启过这一层呢！连老夫都不知道……这一层会出现什么！所以老夫……突然开始有些期待了！不知斛满……你是不是也如老夫这般期待呢？”

    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孟苦心才看向廖斛满。

    而廖斛满的身体明显有些颤抖！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此时他满身的汗水！他的眼中又被无尽的恐惧填满！

    愣了片刻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央求道：“阁主！念在斛满伺候了你这十年的份上，请给斛满一个痛快！斛满虽然不知道这一层里到底藏着什么，但斛满知道一定是非常残忍的东西！”

    说着，廖斛满便磕起头来，他的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流！

    但，孟苦心好像无动于衷。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廖斛满，冷漠道：“十年？你还好意思跟老夫提十年！监视了老夫十年，你以为老夫不知道？说吧……你叫范什么？”

    “阁主！说了以后，您会给斛满一个痛快么？”

    说罢，廖斛满便抬起头，一脸绝望的望着孟苦心。

    “范齐贤没告诉你这任务有多危险么？其实，刚来的时候，你的恐惧，你的彷徨，就是因为担心任务没有完成，被折磨致死吧？

    可，你是范家的人！虽是远支，你却没有办法拒绝！因为范齐贤用你全家的性命要挟你！

    他甚至……剁了你妹妹的一只手！剁了你弟弟的一条腿！剁了你父亲的四肢！挖去了你母亲的双眼！你害怕了！你绝望了！所以……你来了……”

    在孟苦心说话的时候，廖斛满突然愣住了！他停止了哭泣，不！他是忘记了哭泣！

    他怔怔的望着孟苦心，那双眼似是已经没有了灵魂！或许，他怎么也想不到，孟苦心竟然说出了这么多关于他的事！

    “阁主你……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良久，廖斛满才开口，他的声音饱含绝望之意！似乎，他已经猜到了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我如何知晓？好一句‘我如何知晓’！嘿嘿……你没有资格知道！你也没有必要知道！不过，后来才老夫知道，原来范齐贤能那么狠！

    就算你这一脉比较远，可毕竟也是范家的人！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竟眼都不眨的牺牲了你这一脉！

    老夫其实很疑惑……都已经这样了，为何你还要帮他？如果老夫是你的话，老夫会隐忍！老夫会报仇！老夫管你是谁！你是范齐贤也好！你是李齐贤也好！就算你是神仙！老夫也要做了你！

    不……还不够……老夫要让他尝尽十倍！百倍！千倍的痛苦！可斛满……你没有！你妥协了！你屈服了！你后退了！

    开始的时候，老夫还奇怪，为何你的境界提升的这么慢。天降阁的东西……品种齐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对你的帮助，竟然微乎其微！

    所以老夫懵了……若不是如此的话，老夫也不会去调查你的身世！因为……你眼中的恐惧，是真的！你眼中的绝望，也是真的！当时，老夫比你还要绝望！所以老夫收留了你！

    现在回头想想，范齐贤可真是个老狐狸！他用这种方式，让你绝望！又用这种方式，让老夫产生共鸣！他可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呢！”

    孟苦心越说越激动，越说脸上的恨意越浓！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控制自己的怒火，不让自己的愤怒侵蚀自己的理智！

    抬头看了孟苦心一眼后，廖斛满才惨笑道：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太多……为了家人，我不得不屈服！我不得不妥协！我对范老狗的恨意……并不比你少！

    阁主……虽然我家是远支，可也一直过着富裕的生活！所有的所有，都在那一日变了！那一日……天塌下来了！

    而我……只是个十岁的孩童！我没有能力反抗！没有任何能力！我看到了家中的所有人被打，我看到了他们的断肢！我看到了他们的泪水！那一幕……至今陪伴着我！

    从那以后，我没有睡过一晚安稳觉！我没有享受过一日的悠闲！我极度的焦虑！我极度的痛苦！可我，还是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要装作很平静！我要在您的面前伪装！

    您知道……这有多难么？您知道……这有多辛苦么？我没有一刻……不在担惊受怕！我担心，被您发现了身份！我担心，全家的人都死光光！

    我，就是全家的希望！全家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上！但凡我有一点差池，他们就要死！我曾无数次的举刀，无数次的想了结自己！

    这种压抑的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生不如死！可我还是在咬牙坚持！我也想改变我的命运！可没有机会！完全没有机会！

    恨只恨……我生得迟了！若是我生得早，定要让那范老狗尝尽苦楚！他仗着境界高，肆意的蹂躏着我全家！我恨啊！可我到哪说理呢？谁能帮我主持公道呢？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全家，都只能默默的承受痛苦！承受这一切……”

    听罢，孟苦心蹲了下去，沉声道：

    “斛满……你错了！你有的选！可你没有选！你如果当初就告诉老夫的话，咱俩可以一起对付他！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可惜……你没有！所以才成了如今这模样！公道？哼……这世间又何曾有过公道？如果公道如同这空气一般……到处都是！人们为何又要苦苦去追寻？为何又要挂在嘴上呢？

    你没有得到公道，老夫……亦没有得到公道！唯一的区别是，你选择忍了！而老夫……选择拼了！

    这十年，你以为老夫真的什么都没干么？老夫每日呕心沥血，可是一直在准备。

    如今，机会来了！机会……它终于来了！迟到的正义……它不是正义！它是……仇恨的根源！

    我要让这‘根’……发芽……成长……开花！结果！哈哈……只可惜，你看不到了！不过，你也不用看，你可以下去和家人团聚了！”

    “噌……”

    孟苦心这边刚说完，一把发光的剑便猛然刺向孟苦心，准确无误的刺在了孟苦心的心口上！

    瞬间，孟苦心便瘫软下去！没有了一点声音！没有了一丝动作！

    廖斛满这一剑毫无破绽！因为那速度快如闪电！

    这一击，是当之无愧的雷霆一击！配上那无比锋利的剑，就算是顶级高手，依然逃脱不了被刺杀的命运！

    “哒……哒……哒……”

    可这时，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听到这声音后，廖斛满一脸狐疑，倏得看向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