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任先生

2,阳金须广,一世艰辛

    六月初八、晴。

    今天,我和往常一样,在卯时起床,先是给院子里的小鸡小鸭们喂了谷子,掏了几只新鲜的鸡蛋,开始和师兄一起忙活着做早饭。

    到了辰时,师父起床了。

    跟往常一样,先是在院子里打了一趟看起来慢悠悠的拳,然后收功进屋,擦了擦脸就和我们一起开始吃早饭。

    任先生:今儿个有什么事情来着?

    师兄忙把嘴里的一口饭咽下去然后回答道:回师父的话,今儿个我和师弟要将您这几日写好的对联,交给金主。还有就是明个就小暑了,家里该把书画和衣物拿出去晒晒了。如果师父您没别的吩咐的话,我和师弟回来就开始操办这事。师父您如果有什么不准我们动的,就先放在一处。

    任先生微微点头道:嗯,行。正好趁着晒书的机会,我来挑拣一些写书的素材。哦,对了。今儿个去送对联的时候,记得要客气、谨慎一些。咱们能在此地落地生根,也都是多亏了这些乡里乡亲的帮助。做人,不可忘本。特别是这些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咱们的人,知道吗?

    我是师兄一起点头道:知道了,师父,您放心吧。

    饭后,我和师兄将昨晚整理好的对联小心的卷好,然后再装进竹筐中,我和他两个人一人背着一个就出门了。

    虽说我们住的小院破旧了一些,但好歹经过我们自己的修修补补,也凑合着可以住了。像我们这样的外乡人,能遇到这么一间没人住的空屋,也实属运气好。

    就像当初师父笃定的说,咱们只要坚定的朝着东走,就一定会遇到贵人一般。

    师兄年龄较我长几岁,比我壮实些,人又聪明。师父有什么事都喜欢交代给他,他都能办的很妥帖。我也很高兴能有这么一位兄长,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玩耍了。

    正想着,走在我前面几步的师兄忽然回头对我说道:师弟!闲来无事,不如让我来考教一下这几日师父教的内容吧?或者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我只要会的都会给你解答。

    我微微一愣,随后有些尴尬的讪笑了两声。

    师兄看到我这个表情就说道:怎么?是有很多不明之处,还是压根就没听进去?

    唉!我就怕师兄这副表情看我。虽说都是一个师父教的,但是师兄的脑子比我灵活太多了。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飞的,一个在地上跑的。每当这时,我都想撒个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招已经不如以前好用了。师兄说以前是因为我还小就让着我,但是现在不同了。咱们要尽早的多学本事,将来才可以为师父分忧,争取早日考取功名或者别的什么出人头地的事,好让师父可以享享清福。咱们和师父之间虽然不是亲生父子,但是若是没有师父,咱俩怕是早就饿死或者是被狼拖走了。

    于是我赶忙开动我浆糊一般的脑子使劲儿想,找点什么来应付过去。

    然后一拍大腿道:诶!师兄,还真有!就是上次师父说的那个什么。。。一世艰辛,阳金须广?

    为何已经一世艰辛了,还要阳金广呢?

    师兄边走边笑着,然后给我解释道:

    这句啊,你其实可以反着来理解。阳金,就是庚。阴金,乃是辛。

    这里以庚日主做例,阳金又广,那就是除了庚日主以外,还有很多的庚、或者申。如此来说的话,那不就是比肩过重、日主过旺了么?

    既然如此,日主自身旺的过分,那么相对的财就会很弱。甚至其他的五行火、水、土,也都是出于弱势。

    这样的阳金,旺而无制,正应了那句过刚易折。如此之庚金,一世不艰辛,那谁艰辛呢?

    而且庚日主在五行之中,本身就是主义,就好比那些武林中人,总是喜欢拉帮结派,吹嘘自己多么的讲义气,经常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这种义气是一种特性,你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

    好的方面,是对他自己的名声。

    而坏的方面,则是对他身边之人,或者是他身边之物。

    我疑惑道:哦?怎么个不好呢?

    师兄继续解释道:

    我举个例子啊,比如说你很讲义气,跟我关系特别好。我们俩谁有困难,另一个人都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不会有半点迟疑。

    然而,当你我都各自成家之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甚至我们的父母也尚在。那我们在帮助别人,特别是钱财方面之事,就要多考虑一些了。帮助别人,也要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之下。否则,就是累己了。

    我似懂非懂的问道:哦,就是有饭吃的话,也要先紧着自己家人先吃。等自己家人吃饱之后,还有多余的,再考虑借给别人吃?

    师兄微微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道:意思是这个意思。不过,师弟啊。咱们要好好跟着师父学习,然后争取都能独当一面。如此,就能避免我刚才所说的尴尬境地,甚至我们还能有更多更多的余粮去帮助别人。

    顿了顿又道:说真的,师弟。倘若真的师兄为了家人而只能忍痛对你说不的时候,也请你体量为兄。这世间,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有两全之法的。

    我连忙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兄。我不会让师兄你为难的,好歹我也学会了如何抓野兔,捉泥鳅,肯定饿不着的。

    师兄轻轻点头,而后又自言自语道:以微见巨,我果然还是个自私的人呐。。。

    我问:师兄你说什么?

    师兄展颜一笑,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快走吧,说不定阿牛还没出门,可以问问他昨天去镇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我眼睛一亮,赶忙追上去道:对对!咱们第一个就去二牛家!

    在村里转了大半圈后,师兄弟二人终于把该送的对联都送了出去,并且用竹筐装回了大家送的一些吃食、药材、衣物等作为交换。比起银子,这些事物更加实际。

    二人回到家,正好见到师父已经在晒书了,院子角落的衣架上也挂满了三人的衣物。师父一边翻着书,一边低头念叨着什么。听到大门的响动,回过头看着二人道:哟?回来啦?事情办得可顺利?

    师兄对师父行了一礼,忙将竹筐取下,掀开上面的盖布,笑着说道:都送完了,大家也都很满意,都夸师父的字漂亮,那对联写的都快赶上徐秀才的了。

    师父原本听着前半句还挺开心,但是听到后半句就有些不高兴了。哼了一声道:徐秀才是什么水平,也能和我比?考到快五十才只是个秀才,哼。

    发完牢骚又赶紧拍嘴道:唉。。就是管不住这张破嘴!就是忍不住开怼。八字带壬辰就是这臭脾气,嘴欠!

    然后又笑着对我们说道:行了,把东西都分类放好,去喝杯水休息一下。另外再把屋里的书都搬出来就可以了,咱们仨待会轮着给书扇扇风,去去霉味。

    师兄和我又对师父行了一礼,然后提着竹筐进去了。

    待到二人将屋里剩余的书都搬出来之后,三人轮着用蒲扇对着院子里的书来来回回的边走边扇。

    这时,我看到了一本书上写着一个八字。我出声道:

    咦!师兄,这不就是你先前对我说的一世艰辛么?

    师兄凑过来看了两眼道:没错。就是这个,只不过这个并不是比肩过多,而是官杀过多。你看他丙庚日主,但是满盘却是丙、丁、巳、午居多。如此的话,恐怕就不能。。。诶,师父,您看看这个八字算不算阳金须广、一世艰辛?

    师父走过来,看了几眼我们手中的书,然后点头道:没错,这个八字算阳金须广。

    师兄疑惑道:咦?师父?这并不是满盘庚辛,也可以算么?这种情形不是日主弱极么?

    师父故作高深的笑道:嘿!你小子平日里的聪明劲儿哪儿去了?难道你也是只会读死书么,不懂得变通之道么?

    师兄有些惭愧,然后认真的问道:徒儿学艺未精,还请师父解惑。

    师父又看了看我,我就跟着傻乎乎的咧着嘴笑。

    师父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然后抬头望天的说道:这个阳金须广、一世艰辛,书上原文是以甲日主为例,然后盘满遍布庚、辛、申、酉,而日主弱极。以此来论命主本人被官杀所克,畏首畏尾,毫无施展雄心之胆魄。说白了,也就是有福不会享、有好处不敢上。

    顿了顿走了两步又说道:我们再换一个,同样是甲日主,但是四柱却是丙、丁、巳、午满布,又是如何?

    我茫然不知,师兄想了想回答道:那就是食伤生财过重,日主不堪重负,处处为财所累,甚至男命会有惧内的情形。

    师父笑着点头道:对,是这么个理。同样是满盘遍布其他之五行,而日主弱极,但此时的情形要相比前面的阳金须广要稍稍好一些。起码这里是阳火广、为财所累,而之前却是阳金光、为官杀所迫。二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师兄想了想,有些明悟了,说道:那么如果是阳水广布,则是印过旺,命主清高过度。如果是阳土广布,也还是为财所累,但却比之前的阳火要次一些。毕竟食伤生财的效用要比单纯的财好很多。而若是阳木广布,则是日主自身过旺、从而刑妻、制夫、不得聚财。

    师父笑着点头道:孺子可教也。古书上的赋文很多,但是每一句都可以有很多的延伸。五行的五个日主、都可以代用进去。比劫、食伤、官杀、印、财等皆可以适用。凡事须懂得举一反三,傻乎乎的只看表面的文字,而无法领悟内中藏着的其他内涵,这种读书之法,切不可取。

    师兄赶忙行礼道:是,谨遵师父教诲,徒儿记住了。

    我看着师兄这样,也赶紧跟着行礼。

    师父笑道:嗨,这里就咱们三人,剩下这些礼数吧。

    而后又感叹道:为师只是虚长你们许多岁而已,说是师徒,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伴而已。我的前半生,唉,不提也罢。本以为就会终身碌碌,不再有什么念想。若不是遇到你们二人。。。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没有谁会一直倒霉下去,更不会有谁会一直走运下去。我们之间,名为师徒,有时我是你们之师,而有时你们却是我之师。没有外人之时,这些礼数就算了吧。

    又对着师兄说道:我知道完儿你尊师识礼,但礼这种东西也只不过是场面上用的工具而已。将对为师的尊敬,放在心中岂不更好?须知,礼多必诈,你可别让为师觉得你是虚伪之徒哟?

    师兄赶忙辩解道:师父,我不是。我只是。。。

    师父笑着摆摆手道:哎呀,完儿你就是这样,凡事太认真,也不嫌累着。呵呵呵,不逗你了。这个问题还需要我再解释么?

    师兄刚想举手行礼,手在半空停住,摇了摇头道:没了,我自己可以想通了,多谢师父。

    师父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向我道:那。。缺儿你呢?这句话懂了没有?

    我隔着头上的黑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呃,懂。。懂了。

    师父看破不说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接着去扇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