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三)
二人海中北行一百里,来到钱塘江出海口一处空旷地带,只听龙王朗声道:“孽畜,还不速速现身。”
一声即毕,只见那九头怪物从海底深处跃出,此时看来,那怪物瘦小很多,只有普通人大小,那怪物见了龙王,乖乖伏在地上,龙王道:“本王初念你身世凄惨,纵你在此修炼,不料你为祸人间,滥杀无辜,如今你孽缘已了,也该宿命轮回,本王今要收回你的魂魄,将你挫骨扬灰,你可愿意?”
九头怪物道:“多谢王爷成全,小人心甘情愿。”
龙王道:“那好”,便要出手消灭怪物。
成名看龙王要抽去他的魂魄,心中不忍,忙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也已反悔,王爷可不可以留他一命。”
龙王看看成名,道:“上仙真乃菩萨心肠,既然上仙替他说情,那好吧”,又对怪物道:“你都听到了,是这个大仙救了你的命,还不谢恩。”
怪物朝成名叩头道:“多谢恩公不杀之恩。”
只见龙王从怀中摸出一颗龙元,开口道:“这里有颗灵珠,你服下吧”,说罢扔给怪物,看怪物接住服下,又道:“本王念你多年修行,虽饶你不死,可也得派给你个差事。”
怪物道:“王爷尽管吩咐。”
龙王叹道:“过去你杀人颇多,罪业深重,往后你就负责这里的风雨雷电吧,造福一方百姓,也算偿还宿命。”
怪物道:“多谢王爷”。
成名亦道:“如此最好,多谢王爷。”
龙王对怪物道:“你去吧”。
只见怪物并未离去,从心口摸出一块黑铁,捧在手中道:“这块神铁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王爷不杀小人,又赐龙珠,小人想把它献给王爷,表示一颗赤诚之心。”
龙王道:“我可没那么好心,是他放过了你,要给你给他吧。”
怪物又对成名道:“恩公请收下。”
龙王亦道:“上仙就收下吧,留个纪念”。
成名本欲推辞,看怪物一片诚心,又有龙王劝说,只得道:“好吧,小可却之不恭了”,前去接过神铁。
怪物看成名接过神铁,使命已经完成,对二人拜道:“小人去了”,转身跃入海底深处,消失不见。
怪物已走,龙王指着神铁道:“他就是靠这块神铁才能聚集魂魄,修炼法力,一旦神铁离身,便会魂飞魄散,所以我才给了他灵珠代替,这块神铁威力惊人,你可要小心保管,千万别落入恶人手中。”
成名一听,忙道:“既然它如此贵重,那还是交由王爷吧”,将神铁递给龙王。
龙王推辞道:“唉,这算什么,人家是给你的,我怎么能要。”
成名寻思龙王宝贝众多,根本不会把这块神铁放在眼里,也根本不会要,道:“好吧,那小可就收下了”,将神铁放在怀中。
龙王道:“好了,任务已经大功告成了,我也该回去了,上仙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吃点水果!”
成名忙道:“小可就不去打扰了”,又道:“王爷今日又忙了我一个大忙,我真不知如何感谢王爷才好。”
龙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山高水长,以后再会,告辞。”
成名道:“告辞,王爷慢走”,目送龙王载水而去,也跃出水面,回到人间。
却说从此之后,钱塘再无怪物出没,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百姓以为成名之功,歌功颂德,塑身修庙,世代供奉,香火不断,暂且不提。
却说成名制伏水妖,寻思大事已了,也该去和阿牛等人相会,不知阿牛等人现在到了何处,便以念力打开搜索引擎,定位阿牛,一看不打紧,却发现阿牛等人仍在钱塘,成名不明白阿牛等人为什么没走,事已至此,只有问过才知道,飞身前往阿牛所在之地。
阿牛等人此刻躲在一个小山洞里面,成名飞至山坡上,按下云头,阿牛已远远看见成名,心中又惊又喜,忙奔上前来,喜道:“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成名心中诸多疑惑,反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没走?”
阿牛道:“我们暂时在这躲避水妖,等水妖一走,还打算去营救你呢!”
原来阿牛那日虽与成名商量好计策,却并没有依从成名嘱咐,按原计划执行,心想成名受困通天大牢,枷锁重重,若要逃出着实不易,虽见识过成名高强本领,毕竟关乎大哥身家性命,对成名始终放心不下,这些天来,阿牛散尽家财,想方设法已联络了江湖上十几名好手,以备不时之需,心想水妖过后,若大哥没有逃出生天,便准备前去劫狱,由于水妖出没,为了安全起见,便暂时躲进这山洞里面,不想成名找来。
阿牛继续道:“我本来已经暗中联络了江湖上的劫狱高手,随时待命,大哥既已逃出,现在看来没必要了”,看成名生气模样,又道:“不光我没走,大伯和溪里他们也不肯走,他们都很担心你。”
成名本来颇为生气,责怪阿牛太过冒险,可阿牛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着想,一股暖流涌进心底,顿时心软下来,道:“大家没事就好。”
此时溪里已冲上来扑进成名怀里,泣道:“成名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好想你。”
成名心中何尝不想念溪里,怜惜道:“道:傻丫头,我这不回来了么,没事了,乖不哭”,轻轻抚摸溪里。
成名与众人一一会了面,都是热泪盈眶,激动不已,成名道:“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阿牛道:“我和爷爷刚来江南那会儿,没地方住,爷爷便找到了这个小山洞,带着我住了半年,后来才搬走,往后每年水妖作乱,我们都来这儿避难,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和大伯他们也来这儿了”,又道:“大哥,你到底怎么逃出来了,来的路上没有碰到妖怪么?”
成名道:“碰到了,还和他打了一架。”
众人俱惊道:“啊?”
成名道:“不过我已经把它打败了,从今往后它再也不会行凶作乱了。”
阿牛惊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成名点点头,道:“嗯,以后每年都不用再逃了。”
阿牛沉吟道:“我说刚才怎么天突然变了色,好像没有怪兽吼叫声了,仿佛还能听到山下乡亲们的欢呼声,原来是大哥收服了妖怪。”
众人知成名打跑了妖怪,手舞足蹈,兴奋不已。
成名忧道:“水妖虽走,官府见我逃掉,肯定又该到处搜捕我了,此地危险重重,不宜久留,收拾一下,咱们也该走了。”
只见阿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喜道:“咱们不用走了,我有办法了。”
成名奇怪道:“什么办法。”
阿牛激动道:“大哥先别问,只管跟我来,待会就知道了”,拉着成名朝山坡下面跑去。
成名疑惑重重,不知阿牛搞什么名堂,看阿牛高兴异常,似乎真有什么好主意,便随着阿牛跑去山下。
二人转眼已至山底,此时山下仍聚集着一群乡民,互相交流,有人道:“巨浪怎么突然不见了,妖怪是走了么?”
有人道:“刚才我见有一位神仙与妖怪决斗,那神仙本领通天,那妖怪八成是被打跑了!”
有人道:“不知道妖怪还会不会回来了?”
有人道:“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这个难说”……
阿牛见状高呼道:“大家放心,妖怪不会再回来了!”
众人听到阿牛喊声,片刻沉静,有人道:“你怎么知道妖怪不会回来了?”
阿牛看看众人,高声道:“我在这里保证,妖怪肯定不会回来了”,指着成名道:“就是这位英雄好汉打跑并制伏了妖怪,那妖怪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来伤害咱们了!”
众人朝成名看去,有人已认出当时在半空中与妖怪搏斗是这个人,呼道:“我看见他和妖怪打架了。”
接着有人附和道:“没错,是他,我也看到了。”
有人道:“这位少年真是英雄了得呀”,人群又议论开来。
阿牛看众人争吵不休,又高呼道:“大伙儿静一下,听我说”,看人群稍稍安静,朗声道:“我们这里水妖连年作乱,伤害无数生命,是这位恩公消灭了妖怪,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替我们消除了灾难,功德无量,大恩大德,当真菩萨转世”,激昂道:“现在恩公有难,蒙受千古奇冤,顷刻有性命之忧,父老乡亲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以报答万一。”
众人皆知是眼前这位少年杀了恶霸吴德彪,先除一害,接着又赶走水妖,再除一害,知他身陷囹圄,有牢狱杀身之祸,底下有几个热血青年已克制不住情感,激情道:“不错,这位大侠消灭恶霸,如今又救了大家伙儿,对我们有大恩,我们不能没有良心!”
有人道:“对,恩公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有人道:“我们要替恩公讨回公道!”
阿牛看众人慷慨激昂,高声道:“好,父老乡亲们,我们现在就去衙门,齐心协力替恩公请命,让县令放了恩公。”
众人齐声道:“好,走!”
成名眼泪早已湿了眼眶。
且说阿牛一众声势浩大前往县衙,一路上遇到其他乡亲,了解情况后也都甘愿随行,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人数越来越多,待赶到县衙之时,已有千余众。
县令简单坐镇县衙,知晓众人来意,看众人言之凿凿,情真理硬,虽千万个不愿意,也知众怒难犯,只得罢免成名死罪,承认成名为当地乡民,众人无不欢呼雀跃。
自此,生活重归平静,成名又回到了客栈,离合器和溪里也回到了家中,溪里和成名也算修成正果,只因溪里尚幼,两家人商量,等过了年溪里年满十六岁,便把婚事办了。成名倒不在乎这个,眼下大事,是治好溪里的眼睛,一心想着带溪里遍访名医,只是溪里不忍留下年迈父亲一个人在家中,虽成名劝说很快就会回来,况且阿牛夫妇也会帮忙照顾离合器,溪里始终不答应,毕竟成名还没和溪里成亲,溪里属于她爹爹的人,成名也不好强求,心想等成亲以后再说服溪里去治眼睛,成名隔三差五也会去看望离合器父女,日子一天天过去。
水妖过后,阿牛曾向成名问起过当时是怎么制伏水妖,成名怕说出实情,阿牛接受不了这种玄幻色彩,便略去龙王一节,只说自己与水妖恶斗一番,将水妖收服,并把水妖冤屈大概讲说一番,阿牛听后悲悯不已。
这日,阿牛宰杀两只新鲜兔子,让成名送到离合器家里,一起尝个鲜,成名欣然前往,却说溪里知成名拿来的是兔子,急道:“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它?”
成名道:“可爱才好吃,等会儿红烧一下保把你谗哭。”
溪里撒娇道:“啊,还要红烧,太过分了,我不理你了”,气呼呼跑进闺房。
离合器见状笑道:“她就是这样,见不得血腥,心太软了”。
成名笑道:“我知道”,二人哈哈大笑。
离合器早泡好了好茶,成名知这是明前极品龙井,经这段时间相处,成名已知离合器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平时养养花,种种茶,院中那两棵龙井茶树便是离合器亲手种植的,闲暇之时也会做些手工,编些竹凳竹椅,弄些小家具。成名品一口茶赞道:“此茶浓郁芳香,入口微带甘涩,可是顺喉而下,又觉淡雅舒适,回味无穷。”
离合器笑道:“不错,这些日子没白来,都能品出味来了。”
成名腼腆道:“我还差得远呢,哪能跟伯父您比。”
离合器悠悠道:“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等过段时间你和溪里成亲,溪里有了归宿,我也就彻底安心了,算是对得起她死去的娘了。”
成名听离合器言语颇为伤感,劝道:“您以前可是铸剑大师,就没有想过再拾起它么,就这样白白扔掉岂不可惜!”
离合器道:“说起来我此生只有一个遗憾,便是打造一把流芳百世的神剑”,叹道:“这个愿望恐怕实现不了了,自从溪里盲后,我就再也没有动过兵器了。”
成名看离合器无奈之情,颇为心酸,猛地想起那九头郎中送给自己的神铁,从怀中摸出,对离合器道:“伯父你看这是什么?”
但见离合器忽然来了精神,两眼散发出久违神采,从成名手中接过神铁,端详颇久,赞道:“啧啧啧,这可是玄黑寒铁,世上难觅”,又道:“分量这么重,你从哪得来的?”
成名看离合器钟情神铁,道:“我也是偶然得到的,今天就把它送给伯父了。”
离合器忙道:“如此贵重宝物,那怎么能行呢。”
成名道:“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对我来说,他就是一块铁,伯父却可以拿它锻造宝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离合器看成名言辞恳切,激动道:“那好吧,我就收下了。”
自此离合器重新找回自我,全部精力投入其中,日夜不息用这块神铁铸造宝剑,时光如梭,成名和溪里也成了婚,新婚之夜,溪里本欲以身相许,报答情郎一片情意,成名却认为这样对溪里不公平,狠心拒绝了溪里,言道等溪里复明之后再说。成名寻摸时机已至,是时候带溪里去医治眼睛,二人前去向离合器辞行。
此时已过九九八十一天,离合器铸剑已近尾声,二人到得小院,只见火红炉子旁边离合器聚精会神,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炉火,成名不敢打扰,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离合器疾呼一声:“出”,一言即毕,但听砰一声,火炉向外爆炸开来,从里面飞出一把火红宝剑,射向半空,霎时间空中电闪雷鸣,风起云涌,形成一团漩涡,化作黑云气流,从九曜星际疾冲下来,那宝剑绽放熠熠青光,将黑云气流全部吸附进去,天空随即明媚如初,成名早已侧身护住溪里,挡住火炉碎片,再看时,那宝剑已回至离合器手中,只听离合器颤声道:“终于大功告成了。”
成名知神剑已成,贺道:“恭喜伯父。”
只听离合器道:“此乃秦殇神剑,净重五斤十一两,剑锋三尺九寸,可辟邪驱魔,收容魂魄,诛神杀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成名忍不住喝彩道:“好剑!”
离合器对成名道:“此剑一出,天下莫敢与之争锋,是时候把它还给你了”,将神剑递给成名。
成名忙推辞道:“这怎么可以,这是伯父的心血。”
离合器道:“我即将命归九泉之下,留他何用。”
成名闻语惊道:“这,这怎么会”,看离合器身子飘飘,便欲倾倒,忙上前扶住。
却说这神铁本能噬人精魄,离合器用它铸造神剑之时,又运用离精之火,倾注大量心血,离合器一心要铸造一把绝世好剑,虽察觉神铁异常,一旦投入如何收手,自知时日无多,强忍着最后一口气把神剑铸成,神剑已成,立时松懈下来,阎王便来索命。
离合器躺在成名怀里,虚弱道:“如今我心愿已了,再无遗憾,溪里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我死后就把我埋在这院中。”
成名用力点点头,哽咽道:“伯父你不会有事的”。
离合器咳嗽两声,不再理会成名,自语道:“秋娘,我来陪你了”,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一代铸剑大师就此殒命。
溪里早已泣不成声,哭喊道:“爹,你不要吓我呀,你怎么可以扔下女儿不管”,眼泪一滴滴洒在宝剑上,宝剑散发出磨砂黑亮光泽。
成名自知离合器甘心就死,安慰溪里道:“爹爹走的时候很安详,一点痛苦也没有,你不要太伤心了。”
溪里哪能听得进去,直匍匐在离合器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成名遂离合器遗愿将他埋在小院之中,石榴树旁,二人守满七日,成名劝服溪里,向阿牛夫妇辞行。
阿牛夫妇自知成名带溪里去治眼睛,多留无用,早备好骏马,待二人上马,阿牛泪语道:“此去千山万水,人海茫茫,大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小娥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
宫妃娥道:“大哥一定要回来。”
成名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竟无语凝噎,沉声道:“我会回来的,告辞”,更不留恋,“驾”一声,携溪里绝尘而去,身后飘荡着阿牛夫妇声音:“大哥一路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