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无归

第五章 逃离与强留

    沈安歌故伎重施,在芮妮·周的配合下冲入敌阵进行扰乱攻击,但是面对敌方“厄运”和“夜叉”混编的25架机体明显力不从心,仅仅击伤一架敌机后就迅速后撤回己方编队。

    而追兵在被芮妮击落3架以后提高速度迅速靠近,显然是想尽快展开接近战而避免被逐一击破的局面。

    秦枫感觉自己有点无招了,就算现在放弃两个次要保护目标,单凭自己一个小队去抗衡5倍于己的追兵,这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此时,刘宇辉的声音传来:“紧急规避路线已发送,准备进行舰炮持续性空域覆盖射击,接应部队于一分钟后抵达,护送小队全速保护目标归舰!”

    在第12“夜叉”小队和货运船编队刚刚分散开的同时,几道巨大的光束破空而出,随之身后的追击队伍绽放出多个爆裂的光斑。

    “舰炮掩护,这么大阵仗,看来情况不妙啊。”秦枫看了一眼身后说道。

    沈安歌检查了一遍剩余弹药说:“可能曙光号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得尽快回去。”

    几轮来自曙光号的舰炮齐射之后,曙光号的舰尾出现在视距范围内,而援护火力变成了密集的小型光束。这种标志性的弹道,显然来自正规编号为UUMA—T07的擅长提供中距离火力支援的“刑天”。

    “第12‘夜叉’小队,这里是第9和第17‘刑天’小队,现与你们会合。我们会持续提供火力掩护,你们尽快归舰。”

    “收到!谢谢兄弟!”秦枫应了一声,领着编队直线朝曙光号飞去。

    而此时,侧方向停靠在星港中的曙光号已经被环绕在周围的战斗所发出的各种炮火映亮了半个船身。

    地球方面已经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全面阻止曙光号逃亡的攻势,大量由“夜叉”“刑天”和“厄运”混编的攻击部队正火力全开压向曙光号。而曙光号舰载UUMA部队几乎已经尽数派出,全力将战线维持在远离曙光号的安全距离上。

    舰桥里,童可妍汗水直流,眼睛紧盯屏幕,用已经嘶哑的声音不断发出指令:“‘夜叉’编队突进去!一定要突进去打贴身战。‘刑天’尽可能拉开距离,侧方位构建火力网,不要节省弹药,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后羿’狙掉他们后方的‘刑天’!什么?不,不用防备星蝗,如果星蝗打过来,被我们挡在外面的敌人会成为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童可妍心里突然有点茫然。敌人……曙光号外的人类什么时候变成敌人了……星蝗现在竟然成了可能的友军……这到底是在干嘛……?

    补给进程刚刚过半,还有很多必要物资没有上舰。可是地球跟疯了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抽来这么多部队发起拦截攻击。难道,为了不让曙光号走,地球已经放弃在正面战场抵抗星蝗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地球可真是孤注一掷了。

    童可妍内心五味杂陈。在生存本能面前,一切东西都会失去意义。正在战斗的人们,也许曾经是相识的朋友,甚至是骨肉兄弟同胞姐妹,可是现在,在所有人眼中可能只剩下了怨念与仇恨。

    什么同为人类,什么共同对抗星蝗,现在整个战场恐怕只剩下“我要活下去”和“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苟活”这两种信念,在互相拉扯互相撕咬。

    “上尉,战斗区域附近出现试图登上我舰的平民飞船,而且数量在持续增加。”一名士官想童可妍报告道。

    平民飞船?妈妈,爸爸……

    童可妍不自觉地看向正在指挥特殊行动无暇旁顾的刘宇辉,无奈,她收敛心神盯着指挥屏上的讯息,冷静思索了一会命令道:“给‘暹罗’整备武装,把军校所有准毕业驾驶训练生调过来驾驶,保护平民飞船登舰。指挥权交由首席训练生教官林奇·布朗,告诉他,在确保学员安全的情况下,平民能接多少是多少。”

    “……是!”迟疑了一下,年轻士官还是转身执行了命令。

    士官心里明白,让正规编号为“UUMA—T教”的军校训练机“暹罗”出动,可能代表童可妍手上已经无兵可用。

    虽然“暹罗”与“夜叉”基于相同架构进行研发生产,但是,无论是机动性还是防御力都远远不及“夜叉”,甚至这种专供军校培训使用的训练机连标准的武装系统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只有为了训练不同武器的使用而设计的各种外部挂载接口而已。

    童可妍的确已经没有多余的部队可以调配,她也能想象到那位以火爆脾气著称的林奇·布朗教官在接到自己命令后可能有的暴躁反应。

    也许,补给线上还没有被战局波及的“忠诚护卫者”可以稍微挪过去帮帮忙……

    “上尉,侦测到星港内部出现非UUMA攻击部队,正朝我舰补给线快速移动!”

    “可恶!”童可妍心里刚萌芽的解决方案就被破坏,让她很是恼怒。派出UUMA部队进攻还不够,地球现在连常规部队也派过来了。这让她清楚感受到地球方面为了阻止曙光号逃离而展开的近乎癫狂攻势中的满满恶意。

    “让‘忠诚护卫者’作好准备,它们的炮用来打人应该很轻松。”身后,结束特殊任务指挥的刘宇辉的声音传来,似乎解围般地帮童可妍发布了命令。

    看了一眼童可妍,刘宇辉低声说:“去接你父母的人还在路上,不用担心,一定能安全返回。”

    没等童可妍点头示意,士官再次报告道:“侦测到星港内部出现大量非武装平民单位,正从几个主要通道朝我舰移动。……稍等……显示平民单位正受到地球武装部队的拦截,双方爆发冲突,平民单位死伤惨重。”

    童可妍一惊,显然地球方面为了阻止更多的人逃离早就下达了无差别攻击的命令。她看向即时屏幕,只见地球武装部队正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继续朝曙光号所在的港口奔来,而另一部分则正端枪朝手无寸铁的平民射击。

    也许是求生的欲望,也许是愤怒的反抗,平民们一波接着一波地顶着枪林弹雨不断朝武装部队冲击,少部分平民抢下枪支开始朝武装部队反击,但仍然不断有大量平民倒在血泊之中。

    这种骇人的场面让舰桥里观看到的人都沉默下来,一些女士官双手捂住眼睛转开头去。

    童可妍攥紧了拳头,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她一把抓过通讯,用近乎于咬牙切齿的声音命令道:“出动警备队实施营救!干掉那帮屠杀平民的混蛋!快!”

    下级士官没有立刻执行这条命令,而是将目光投向刘宇辉和雷德。

    作为UUMA指挥官的童可妍其实无权对其他非UUMA部队下令。从人性的角度,面对眼前的惨状,她的越权命令可以被理解,但从军人的角度,却无法被立刻执行。

    “不,所有部队按防御计划执行原命令。”抢在刘宇辉之前,坐在舰长指挥席上的雷德淡淡地开口道。

    童可妍猛然回头瞪着雷德,大声说道:“可是……”

    “没有可是。”雷德打断道,“童上尉,曙光号的防卫阵线随时可能被敌人收紧,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童可妍盯着雷德,又看了看仅凭几把步枪前仆后继踩着血河拼命往前的平民,咬着牙把目光收回到不断闪烁着信息的UUMA部队指挥屏上。

    刘宇辉嘴角朝下,侧身扫了一眼雷德,然后回头看着星港内的监测屏幕命令道:“‘忠诚护卫者’迅速消灭敌方地面部队,警备队防线从舰外目前阵地往前移动50米,如果有平民进入防线,就地接应掩护。没有平民进入防线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这次雷德没有阻止,只是坐在指挥席上目光冷冷地看着刘宇辉的背影。

    伴随着刘宇辉的命令,童可妍颤抖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忘掉平民被屠杀的影像,重新专注在UUMA部队的指挥上。

    得益于3年试航期内几乎每日不间断的训练,曙光号UUMA部队虽然有所损失,但仍然依靠优秀的作战技巧和经验维持着防卫阵线。

    然而,这种局面随时可能被打破。纵使受到星蝗进攻的牵制,但地球方面还是组织了数量超过1000架的UUMA部队来对曙光号进行逃离拦截,而且大有不断补充之势。曙光号满载只有750架战斗型UUMA的数量劣势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补给作业的完成度目前为79%,已经开始有零星的地球UUMA机体冲破防线直接对曙光号发起攻击,舰桥内不断收到舰体的损伤评估报告。

    照这样下去,曙光号遭受的直接攻击会越来越多,能不能顺利完成补给先放一边,就算成功完成,船身会遭到什么程度的破坏还很难预料。

    童可妍有些着急。但除了尽可能把防御部署做到细节化之外,她毫无别的办法可以有效改变目前的状况。

    现在,她心里不断冒出各种各样近乎祈祷的想法:补给作业速度提前了,曙光号可以马上离开;地球高层突然改变主意,停止发起攻击;星蝗攻势加强,让地球方面被迫投入更多的兵力对抗……不不,如果真是这样,那地球这帮混蛋一定会顶着星蝗的攻击,把枪里最后一发子弹射向曙光号。

    童可妍咬紧牙关一边继续指挥,一边死死地盯着补给作业的进度条。

    “上尉!侦测到4个中队的地球混编UUMA部队朝我舰袭来!”

    士官一声报告,让童可妍开始有些绝望。

    4个中队,也就是40个小队,共200架UUMA。而曙光号这边,除去损失的单位,再把“暹罗”也勉强算进去,余下的UUMA总数不足600架。况且这是地球派出的第一波援军,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波。

    “舰外负责补给线防卫的‘忠诚护卫者’驾驶员,除正在和地方地面部队交战的编队外,立刻前往星港机库换乘‘厄运’紧急升空,‘女娲’补给编队跟上实施武装整备补给,以最快速度加入防卫战斗!”童可妍尽量以平稳的声音发布了这条在她心中一直作为最后保底招数的命令。

    原本,她计划不得不放弃外围防卫线的时候,可以让所有UUMA部队后撤,依靠“忠诚护卫者”近乎变态的防卫火力争取最后的时间完成补给。同时,她也设想,当补给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防卫线已经崩溃的情况下,只能提前放弃“忠诚护卫者”,改换“厄运”进行防卫补充。但是,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几乎也就代表了曙光号将极有可能被击沉战败。

    正当童可妍强迫自己收拾开始无限在内心蔓延开来的绝望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通讯里传出:“喂喂,曙光号的指挥官小姐,不用这么着急亮出底牌。”

    “你是谁?”童可妍诧异地问道。

    “月球星港UUMA防卫部队第7混编大队队长令狐轩,军衔少校。”对方声音回答道,“我们的位置在你们防卫线的正前方,地球援军的正后方。估计接触时间为两分钟,我们已经亮起友军识别信号,告诉你的部队,别误伤了我们。”

    “误伤?你们要干什么?”

    “这很明显啊指挥官小姐,当然是来支援你们。不过我有个条件,”说到这里,令狐轩语气一转严肃地说,“你们完成补给离港的时候,所有还活着的我的人,必须和你们一起走。”

    童可妍一顿,随即回答道:“可以。但是,我要求你们先击毁地球部队后方的‘刑天’部队,然后从正后方突进前线,和我们一起冲乱地球部队的阵线。”

    通讯那边短暂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令狐轩略带笑意的声音:“可以啊指挥官小姐,很谨慎嘛。没问题,现在我大队共150架UUMA机体归你指挥。怎么称呼?”

    “童可妍上尉,曙光号UUMA部队指挥官。”

    “上尉啊……行吧。童上尉,收到命令,开始行动。”

    童可妍暂时关闭通讯,对舰桥命令道:“监测对方,随时向我汇报动态。”

    “是!那,星港那边是否暂停更换‘厄运’的行动?”士官问道。

    童可妍摇摇头:“不,同步进行,而且动作要加快。”

    一分钟后,地球攻击部队的后方,刚刚适应曙光号狙击部队攻击的地球军“刑天”编队正重新开始持续对友军进行火力支援射击。突然,这些“刑天”的身后亮起一片炮火的闪光,顷刻间,两个中队的机体遭到击毁和重创。

    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个中队的“刑天”毫无防备地被干掉。

    令狐轩嘴角一翘,悠悠地说:“平常就是打靶,没想到实战还能打靶,有意思。好了各位,前面可是会移动会反击的移动靶了,打起精神,为了活命,给曙光号上那位童上尉证明一下我们的诚心。”

    “是!”通讯里齐刷刷地回应道。

    很快,令狐轩的部队毫无阻拦地冲入地球攻击部队的阵线中,发起毫无征兆的猛烈攻击。地球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友军攻击打得一团混乱,生生在极短时间内被令狐轩的中队冲开一条真空地带。

    舰桥里的童可妍没有放掉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指挥两支曙光号“夜叉”部队突入缺口,并朝两边快速攻击,一举击毁大量敌军的同时,将防卫阵线整体向外扩张出去很大一段距离。

    “童上尉,这个表态你可还满意?”令狐轩带着部队加入到防卫阵线,背对曙光号问道。

    “我不会食言,一定带着你们一起走。”童可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