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制造

第三十五章 倔之驴

    天空再也没有海鸥,这是他并不知道的。

    那片海域被封锁起来。打捞团队在讨论如何打捞。已经确认了残片的位置,进行标记,其中有几块落在了极深的地方,有几片位置处在变化中。

    大个去看宁宇,在进门之前特意绕路经过那位女医生的办公室,看见她正在忙着就没有进去打招呼。然后往走廊的尽头走去。外边的浪让他晃悠了一下,悄悄地,悄悄的,只有海水的声音。

    舱门打开了一条细缝,大个趴在门板上往里看,宁宇躺在那里,腿被包起来,他暂时无法走路。大个鬼鬼祟祟的进去了,坐在旁边看着他,看他的胡子好几天没有刮了,好像长了几岁。宁宇的脸色还是不好。那腿尽可能的保住了,如果效果不理想还是要考虑截肢。大个想把自己的腿给他接上,可是他一细琢磨那不成高低脚了吗,一步一米七,一步一米九,这样不好看。大个笑声嘀咕着不是兄弟不给哈,组要是不兼容。

    宁宇闭着眼睛,大个看见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动了一下。这双眼睛不停的变换颜色,从大个进门的那一刻,它就醒了。它只能装睡。但是眼睛又动了一下,这让大个认为宁宇醒了。于是大个说:“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怎么地不想见我啊?”

    宁宇没有动,肚子一起一伏的在呼吸沉睡着,大个看他还装就说:“我真走了?”见宁宇还是没有反应,他急了,用手拍了怕宁宇的肩膀说:“哎!起来吧!”

    那眼睛切换到宁宇的瞳孔颜色,然后猛地睁开,伸嘴就去咬大个的手。大个扑棱一下起开,吓得他一激灵说:“这怎么回事儿?咋还诈尸了?”大个看见他手臂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好像是自己给他吓一跳。

    大个听不见他说什么,就看他招手让自己靠近点,于是大个的耳朵刚贴过去就看到宁宇的嗓子眼,大个猛地扽回了脖子,脑瓜子明显一颤然后才跟脖子回来。大个都听见宁宇上下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好悬耳朵就被咬了。

    大个问他:“怎么回事,想吃肉了?”看宁宇点了点头,宁宇说要吃两个鸡蛋。大个微微一笑,得意洋洋的从兜里掏出四个鸡蛋,三个给了宁宇,自己吃一个,大个说这是从食堂拿来的。

    它给鸡蛋用嘴咬个口,然后准备喝蛋液,但是弄了半天蛋清也没有出来一滴。注意到大个莫名奇妙的眼神,它才收嘴。然后问鸡蛋咋了,怎么会这样?大个说:“这是熟的。”它听不明白‘熟’是什么意思。大个意外而又无奈的说:“就是放锅里,到上水,加热,然后水就会冒泡,等一会鸡蛋就熟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来回的弯曲比划表示火苗,嘴里模仿水烧开之后的声音。

    它实在是不太理解,于是比划着这怎么吃?大个叹了口气,然后在桌子上磕了几下鸡蛋,然后扒皮,刚要咬一口,就被它抢过去。生怕大个会抢,连嚼都没嚼直接吞了进去,然后噎住了,几秒脸就憋的通红,这把大个确实吓到了,紧忙按报警器喊人。

    它忘了自己在人体内,喉咙的构造不一样。鸡蛋拿出来之后,他咳嗽了几下,他问怎么了,大个看到他好像被憋醒了一样,大个满脸问号这小子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他刚才没有醒吗?简单聊了几句,护士说要多休息。大个说:“说几句话就走。”

    大个给起开一盒罐头递给他,宁宇接过来放到一边,他说吃不下去。大个说不吃怎么好的快。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大个说谢谢他和春生救了自己一命。宁宇要谢谢就谢春生吧。他接着问道:“春生在哪呢?他怎么样?”大个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宁宇说:“被绕弯子,说吧。”

    宁宇太想直到这个答案了,那天要不是春生让自己先出来,他不知道会怎么样。他用嘶哑的声音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个,大个的脸色暗淡了下去。良久,大个说自己把宁宇的遗书交给了春生的妈妈。宁宇听他说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无需要太多的话语,大个站起来说自己该走了,要他好好养伤,训练之后再来看他,并告诉他把罐头吃了。

    宁宇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地使劲动了动受伤的腿,他感到肌肉无法传递力量到脚趾头。

    大个路过荣誉墙时,转头看了看照片,那有他们几个的一张照片,朝气蓬勃的傻小子们满脸阳光,露着大白牙笑着,春生那时还不算晒的太黑。

    船外,那帮人正忙着打捞。大个看着那远处的船停在那里,几根缆绳无限一般插在海里,那里会有什么呢?大个没有问宁宇海底的事情,因为可能在宁宇心里这是敏感的话题。他想宁宇有一天会说的,那才是正好的时间。

    大个仔细思考过该不该问,关于不明潜艇的问题在大脑里反复出现三次,第三次大个确定不问,这样自己也解脱了。大个只希望宁宇快点好起来。

    几天之后,那个小腿还是没有保住,没有血流过,伤口就是不愈合。宁宇看着这条死腿,看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他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像向日葵一样照着他和医生,肃静的光芒里像举行一场祭礼。宁宇从没有想过要失去五个脚趾头,何况是半条腿。他承受着只有自己感同身受的剥离。他再一次感觉到那脚趾头在动,碰到脚心会痒。

    那是他再一次醒来的样子,笑着,他说脚痒。大个觉着他比以往沉默了,大个给他讲了几个笑话,但都没有他将的好笑。他说失去腿的感觉,就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感觉,巨大的无力感,他连立正都不会了。

    伤口好了,宁宇扶着双杠站直了,那条好腿感到重心是偏的,双手承担了一条腿的力量。他想起有一种驴,那驴的叫声很驴,单腿蹦着,努力的抓着那些会奔跑的人,扮演驴的人总能抓到他们,宁宇被抓过,如今又换他了。他发现这个游戏里驴才是玩家。

    他学了一声驴叫,逗笑了大个。

    宁宇有一点怕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