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这座城市开始向海上发展，不再依山而建。在此之前很多工厂就已经开始搬迁到海上，每一个工厂是一条大船。工厂规模大的公司有十几艘船，这里最大的公司有两艘航空母舰级别的船。所有的设备都在船上。那些船停泊在远岸处，若没有交通工具是不方便过去的。于是上下班的时候人们乘坐各自公司的通勤船。

    这种公司的大船上有的也不全是公司，有不少饭店餐馆、旅馆，集吃喝玩乐一条龙，还有员工幼儿园及初中、高中。春生十二岁那年随母亲来到这里。母亲在工厂里找了份杀鱼的工作。从此张翠花过上了三班倒的生活。春生放学之后就回到母亲的宿舍里。原本这种单间宿舍是给那些夫妻工人住的。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春生的脑袋上不一会儿就溢出了几个汗珠，他背着一个大包，手上拎着一个中包。母亲更是背着一个大包拎着两个箱子。有做饭的简易厨具，有供临时休息的凳子，有被子，有衣服，春生胸前的书包里装着所有的课本，就这样，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一大一小把能带的一切都带来了，两个人做了几天的车，又做了两天的船，跟着导航一路来到纸上写的地址。

    到了地方才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没有网络上说的那么好。网络上是一片油蓝油蓝的海，而这里全部是铁板焊成的建筑，即便是船上，依旧没有海的风景。这里在太阳的炙烤下温度很高。不远处能看到高温中某个地方略微模糊不那么现实，走进一看也没什么不同。俩人抬着头却望不尽大厦有多高，只感觉大地仿佛不那么稳了。

    春生已经陪着母亲走了四个厂子了，到了这里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望着那个冰激淋店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些小孩吃。他的头一动，一滴汗掉在甲板上不一会儿就蒸发了。母亲看了看手机上的钱，还是决定给他买一个。

    张翠花知道，如果今天再找不到一份工作，明天她和儿子就要露宿街头了。可她依旧笑着对春生说：“去买一个吧。”这小子蹬蹬蹬背着身上的包就去了。到了那他跟人讲价，商量人家给拿两个。一开始老板不同意，春生接着说：“我唱首歌来换可不可以？”老板看着他说：“你带这些东西干嘛？”春生说：“搬家！可是还没有找到地方。”老板望着他来的方向，那边也是大包小包的，一个女人在那小小的阴影里站着，老板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于是老板问：“我可以点歌吗？”春生一边‘嗯’了一声，一边点头，老板看他滴汗就递过一些纸巾给他。老板说：“就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吧！”春生说：“简单！”于是就唱了起来。

    老板认真的听着，那旁边有个小崽子听到了说唱的什么玩意，难听死了！老板瞪了其一眼。春生没有起调时那样自信了，声音小了许多。

    这歌声断断续续的传到张翠花耳朵里，那小小的阴影慢慢的移动，她的脸一点一点亮起来，心一揪，泪水盈满眼眶，她没有哭，只是用手拭住那些脆弱。微风拂动她的马尾，有那姑娘时候的影子。她看着春生跑回来，一手一个冰淇淋，春生喊她：“妈！妈！快看！”这孩子伸着其中一个好像这样就能比跑快一步将冰淇淋给她。

    那香香的是奶油味，甜甜的是草莓味。春生说卖冰淇淋的老板是个好人，张翠花点头。母子俩在另一处阴影凉爽的地方吃完了。

    “妈妈，我们一会儿去哪？”

    “那里找人就去哪，你说妈妈今天能不能找到工作？”

    春生肯定而大声的说：“能！”

    她摸摸儿子头，两人又带上那些行李继续往前走，走那期待里，走向那未来，走进眼前的机会里。这一路走来，张翠花感到机会没有想象的多，他们已经找了一个星期了。

    走着走着，又走到一个人多的地方，这些人都等着一些人来招人。张翠花看到一个工头领着几个这里的男人走了。人们争先恐后的推荐自己，一个工头，又一个工头，有男的，有女的，他们的气势很高，到这里就边用眼睛挑人边用手指，指到哪个嘴里就说：“你！你！你，还有你。”然后被指到的人就跟着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张翠花挤到前面，和众人一起喊着“我！我！我！”来回答工头问的“力气活谁能干？”工头的耳朵很尖能听到那最有活力的声音，眼睛也雕能迅速锁定声音的位置。他看到这个精瘦的女子，就伸手指她问：“搬鱼的活能干吗？”张翠花声音洪亮地说：“能搬！”他又说：“妹子，那活可累呀！”张翠花一股气将那一大包行李一瞬间一下子举过头顶，那人看到这架势，下巴往上一抬说：“就你了。”

    张翠花招呼儿子跟上，那人说：“出来打工还带着儿子？”她说：“没办法！”工头哈哈一笑说：“是个狠人！”他转头对春生说：“小孩，你幸运的很！可是就是难为你妈了。”

    上了车，车上还有三个男的。车一路向南开去，开过一座桥，桥上能看到天和水，透过驾驶室，春生看到远处是一个巨大的船，比刚才的还要大，眼前的桥显得像一根线一样细，这样的线有十多根都这样连着。司机没有开空调，外面的风吹着他的头发立起来。

    张翠花坐在最后面，风乱动她的刘海，那马尾摇曳着。中间那个不认识的男的一开口就说昨晚女人的姿势，张翠花装没听见。工头说：“这有小孩子子呢！讲究点！”

    那人回头瞅了一眼张翠花笑了一下。

    将那三个男人放下车，工头叫司机开去下一个位置，穿大街又走小巷，三四拐之后，张翠花有点不安，工头补充说道：“妹子，那边宿舍离学校近点。我只能做这些了。”这让她又惊又喜，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到了地方，工头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单间。

    张翠花说完这些事的时候欲要点烟，萧澜劝了她一下，这么些年了她还是管萧澜叫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