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发出阵阵咕咕的声音，羊肉的香味使得苏平回了神。看着手上油光四溢的羊腿，苏平晃了晃脑袋，轻笑一声，将杂七杂八的想法都从脑袋里甩出，专心对付着羊肉。

    突然有人拍了拍苏平的肩膀，苏平以为是张河。一抖肩膀，将落在肩上的手掌抖落，嘴里含糊的说了句别闹。

    原本嘈嘈杂杂的周边瞬间安静了下来，苏平也感觉到气氛明显变化，抬头看见周围的同袍全都是一副复杂的表情。苏平从来没有学过什么类似微表情之类的表情分析，但他此时却在众人如此复杂的表情里，清晰地感知到激动，惊讶，不可置信等等具体信息。特别是看见此时在自己正前方的张河，苏平心中咯噔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身后应该是个顶大的官，不是校尉就是将军。

    苏平慢慢转过头，看清了来人，心里顿时就是一阵握草翻滚。连忙转身半跪行礼：“赵恒无状，冲撞了卫将军，请将军治罪。”身后众人也反应过来，齐齐下跪，呼啦啦全是甲胄相碰的声音：“见过将军。”

    来人正是前些日子苏平在军中大帐见到的卫青，他的身后随行着一什亲卫。

    卫青看见苏平如此紧张，行礼手里还倒握着羊腿，有些滑稽，不由大笑：“不知者无罪，何况你也非是有意，就不责罚了。都起来吧。”

    苏平心中还在忐忑，听到卫青之语，放下心来，随着大家一并起身。

    苏平这时候也注意到自己手中还握着羊腿，上面的啃过的牙印清晰可见，金黄的羊肉上，道道参差不齐的白肉鲜明可见，一下子臊得脸都红了。

    和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顶级名将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是这个场面。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苏平尴尬到此时想用脚趾头原地挖个三室两厅两卫，甚至还想再挖个墓室，现在就把自己埋了。

    卫青倒是毫不在意，也不嫌脏，直接席地而坐，对着众人温声：“都坐下吧，众位不用拘谨，刚刚都在聊什么？不知可否与本将军说说？”

    苏平有些崩不住。此地现在属他军职最大，定是他来回话。可是刚刚啃羊腿太上头，连身后来了这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哪里会仔细听刚刚他们聊了什么内容？可是不说话吧，有藐视上官之嫌；说话吧，又不知说啥，总不能撒谎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搞得苏平整个人都麻了。内心哀叹，刚刚给卫青的印象像个呆瓜，现在怕是又像个傻瓜，前面攒的好印象都快给败光了。

    思绪很快，场面上才话音刚落。就在苏平准备如实回话的时候，张河这个藏不住话的人激动的出声：“将军，我等在聊这次大战后能否分得几头牛马，好给家里添些畜力。”

    此话一落，大家目光灼灼，都投向了卫青。卫青历经大场面，不会被小小场面惊住。微微环首四周，看着众位围坐的将士们倒映火光的眼眸，里面透露着强烈的渴望。

    卫青也是底层人民出身，知道和了解他们如此渴求的缘由。也不卖关子，当即斩钉截铁给出承诺：“会有的，此次缴获极富，军中每个士卒都会分到马牛。此外大军归营行军之处，也会分次处理一批牛羊马匹。若是尔等亲友前来采买，数量不多的话，都可折价。”

    苏平他们都是边军，家中妻儿老小俱在边塞。但边塞乃苦寒之地，虽地广千里，然时常百里荒无人烟，可供生存群聚之地寥寥有数。人想要生存，就必须有粮食。要种粮食就要有耕地，但耕地开垦其实那么容易之事？

    初春时分，土地经过北地一冬的寒风，早坚如冰铁，难以开垦。而壮牛耕马等物就一直缺乏，非一般人家能够购买得到。若是单靠人力，那就是拿人命血肉浇灌。在赵恒的印象中，不少人家就是因为男丁开垦土地劳累过重，死于阡陌。家中折了顶梁柱，一夕之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若是家中有了牛马牲畜，情况就再不一样，可代替人力，做这劳累粗重之事，这不单单关系着士卒们征战后战利品的划分，更是家中亲人的身体性命之所系。

    听到卫青的肯定答复，众人互相把着臂膀，欢呼出声，大笑着，蹦跳着抒发自己的激动与开心，有的人甚至哭泣落泪，想必是思念到因此故去的父兄子弟。苏平看着他们开心激动的模样，也被气氛感染，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卫青毫无架子，态度又如此温和，令士卒不禁想要靠近亲近。卫青挥手退下想要阻拦士卒靠近的亲卫：“军中尽是我袍泽儿郎，岂会有对我不利之人。”

    这是一种信任，不管是真心实意，或是虚情假意，一位位比三公的车骑将军，对着一群小小士卒表现出了信任，饶是苏平是个现代人，也是感到心里一暖。更别提张河这些古人了，欢呼之后冷静下来的众人，都当即半跪在卫青周边：“定不负将军，愿为将军效死。”

    苏平也随着大流，跪在其中。也没有什么不甘心，或者言不由衷。卫青此人为人忠君，待人仁厚。对于军中的麾下士卒也是如此温和，跟着这样一位能力卓强，自知自检不会行差踏错的主将，是件绝好之事。更何况，卫青即将加封食邑，官拜大将军，是一支马上崛起飘红的牛股。这个大腿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许是卫青也感受到苏平声音中的诚恳，好似定睛看了一眼苏平，苏平也把握不准。之后卫青好像尽了兴，聊了几句，就带着亲卫继续巡视大营。

    卫青走后，苏平等人心中激动不减半分，仍沉浸在刚才的气氛里，大家吵吵闹闹，说说笑笑，憧憬期待着明日，一个更加光明的明日。

    天清气爽，朗月高悬，清风拂过广袤草原，带来一片牛羊的哞叫声。篝火在炽烈燃烧，发出吱吱的声响，跳跃的火舌舔舐着木枝上的羊羔，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迸溅起点点火星。一帮生死相托的战友，散坐在身边洒脱肆意的闲谈说笑，享受着难得的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人生美事不过寥寥，今日已得其一，何其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