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俄罗斯岁月

第十章 大年三十儿,艰难回乡路

    我们三个人带着遗憾,落寞的回到了绥芬河办事处,阔别祖国一个多月,已经是阴历12月28了,第二天就是12月29,也就是大年三十,2005年的阴历没有12月30号。马超也和我们坐的一趟火车,不在一节车厢,他说要晚点来办事处,在绥芬河先去看个同学。

    晁哥还是那样高傲,看见我们被赶回来的三个“小孩”,鼻子呲呲的,嘴憋憋着,明显的不屑,也没多和我们说话,对着出纳张姐说:“张儿,把这仨“小孩儿”的工资看看多少,给结了吧,完了好让赶紧回去”。

    我当时心里一颤,心想“人情真是冷漠啊!不就是我们得罪人了,被赶回来了嘛,不至于这样对待我们吧!”。

    李军这个人是自来熟,特爱吧儿吧儿,主动和晁哥搭话道“晁哥最近咋样?”。

    “哼,能咋样,还那样,你们发回来的破木头愁死人!”。晁哥鼻子一哼,抽着烟,一顿抱怨。我心想:“坏了,李军又没事儿找事儿了!”。

    “嘿嘿嘿,这个俺们也说的不算啊,领导说发啥,俺们就发啥,得听领导的。”李军像是没注意到晁哥的冷漠一样,继续嘻嘻哈哈的和他搭着话。

    “我看你们这码单上写的曲柳锯切材,妈的我一看木头,都是刨切材啊,监装人是李军,发货时间是12月26号,你自己看看”晁哥咄咄逼人的拿出传真收到的码单给李军看。

    李军脸一红,忙解释道“那天装车领导就是说的锯切材啊,没说是刨切啊”李军的眼神中明显有慌乱。

    “哪个领导胡咧咧?你们领导太多了!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都他妈的不干正经事,吃饱了撑的!”晁哥开始骂骂咧咧的了。“是金锋吗?我和他通话问问”。

    “呃…”李军一下子有点慌了,看看我,又看看孟明。

    晁哥开了QQ视频找到了金锋“喂,金总,起来了吗金总?”

    “哈哈哈,嘎哈呀晁哥,咋这么早打电话呢?”那头儿传来了金锋瓮声瓮气的声音,听声音是还没起来。

    “呵呵,没啥事,那个啥,12月26号发的一车曲柳刨切材,码单上面写的是曲柳锯切材。”晁哥抽了口手指间夹的烟,烟味抢到了他的眼睛,用右手擦了擦眼睛,鼻子呲呲的。

    金锋沉默了一下,瓮声瓮气的骂道“我草特么,这谁干的啊?你咋卖的啊?按照锯切啊?”金锋急了,开始骂娘了。

    “哼,是谁我也就不说了,车皮进站,我一看也不对啊,这么直溜的木头,怎么能是锯切呢?!连个节子包都没有,两头也没看见环列。我让人落地了,按个挑的,全他妈的是刨切材,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干的!我算了下,光落地费,挑材费就得…我算算”晁哥眼睛看着码单,左边嘴角叼着烟嘴儿,又把烟嘴儿从左边嘴角调到右边嘴角,一手按着计算器,另一只手拿着码单,眼睛被烟呛得睁不开。

    “草特么的!”金锋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传来“咔咔咔”的金属色,估计是那条金链子被他捏出了声音。

    这时老李面如死灰,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地板。李军,我们习惯叫他老李。

    老孟,也就是孟明,拍了拍李军的肩膀。

    我也是被这阵势吓的大气不敢喘。

    “大概得搭进去10000块钱去,这还不算违约金呢,答应了给人家锯切的,这又要等下个车皮了,人家加工厂是我朋友,关系铁,不然肯定要违约金的。”晁哥说了下损失,然后又炫耀了下自己广阔的人脉。

    “你告诉我哪个傻逼干的?我草特么的!”金锋在那里咬牙切齿的,说到底,他是境外主管,出了这种低级错误,他也是有责任的,所以他肯定要追查到底的。

    张姐看看晁哥,又看看视频的那台电脑连的音箱,也是一脸的紧张。

    “没事,我就是和你说说,都是小孩儿,刚来的,得交交学费!行,你睡吧。”晁哥表示不要追究了。

    “他妈的,行,那好了老晁!”金锋那边传来了“啪,哗啦啦”的金属声,估计是金链子被他拍墙上了。

    “小李啊,没事的,新来的,谁还不犯个错,再说这事儿金锋责任也很大。幸亏我谨慎,不然十来万块钱肯定得赔进去。”晁哥安慰着李军,实际上他是在要人情。

    “谢谢你了晁哥!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老李感谢着晁经理,眼圈发红。

    后来张姐把工资发给我们了,月工资1000块钱,一个多月,每人发了1700,在加上年底奖金,每人给了500块钱,还给拿了些路费等等。我一共到手2600块。

    公司没有扣老李的钱,估计这个5000块钱对于公司来说,简直不得一提,但是作为晁哥肯定要说这个事情,也的为了后续不能再犯。而金锋那么生气,也是因为这事出在他手底下,肯定脸上无光吧。

    我第一次拿到工资,开心极了。上初中的时候,和父母去给人家薅地(给庄稼除草)赚过钱,一天25块钱。那活儿确实累,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一般都是暑假的时候给人家打工赚钱,一个暑假也就几百块钱的赚头。这次一个多月拿了2600块钱,而且是工资,别提心里有多美了。刚刚被老李的事情吓的不行,这会儿一高兴,全忘了,我嘴都闭不上了,咧着嘴傻笑,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一看老孟,也美滋滋的数着钱,拿着工资直傻笑。老李这会儿像没事人一样,又和晁哥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瞎扯起来,然后从兜子里拿出了一条在俄罗斯买的“骆驼”牌香烟,晁哥开始不要,后来还是收了。

    拿过工资,晁哥并没有留我们吃午饭,我们就去车站买票了。我和老李买的去哈尔滨的卧铺客车票,老李老家是黑河的。老孟买的火车票,是去吉林的,他老家就是那边的。

    第二天早上到了哈尔滨,我就和李军告别了,他继续坐客车回老家,而我要坐去QQHE的火车。

    “哎呀,我草特么的,我手机没了!”我刚走了两步,就听李军大嗓门直嚷嚷。

    “手机没了?看看包里有没有?”我一听手机没了,也跟着着急。

    “没有啊!”李军把包翻了个底儿掉,也没找到手机。

    “那咋整啊?是不是掉客车上了?”我心里很急,想着如果掉铺位上,兴许还能找到。

    “不能啊,昨晚咱俩挨着睡的,看看是不是掉你包里了?”李军一脸怀疑的神情看着我

    “不是吧!我包昨晚都没拉开,怎么能呢!”我把手里拎的小包翻出来,给他看,里面除了一本护照,两条从俄罗斯买回来的烟,还有一包脆脆肠,什么也没有了。

    “那你皮箱呢?”李军盯着我皮箱,眼睛不挪开。

    “我草不是吧?!李军,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急了,明显他在怀疑我!

    “哦,不是不是,没有!我就是想着,是不是装错了!”李军听我说完,不好意思起来。有人从我们中间走过,李军退了两步,结果手机从裤管里掉了出来,原来是他的裤子口袋露了。

    “老李啊老李,咱们哥们一场,又是同学,还是同事的,虽然这次回来,以后不一定能不能在一个单位了,那也不能这样猜忌哥们啊!虽然我没有手机,但是我不至于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我心里想着,但是嘴上并没有说出来,给李军留点面子“行,那你慢点哈,QQ留言”说完我头也没回,就走了。

    “唉”李军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春运就是这样,一票难求。我拖着笨重的大箱子,艰难的来到售票大厅,里面全是人,乌央乌央的很吵,十多个售票窗口前都排满了人,几乎都排到了门外。一对年轻的夫妻失望的从人群挤出,妻子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咋整啊,都没有票啊,客车也没有,没法回家过年了!!!呜呜呜呜”。

    我心里更急了,过了20分钟,好不容易排到我了,一问去QQHE的火车连站票都没有了,最早要后天才有票。没办法只能去客运站碰碰运气了,结果到了客运站,也是没有票,而且下午就要停运。

    我从客运站出来,又拖着大箱子往火车站走,想着再碰碰运气,没有去QQHE的,大庆的也成啊,近点是点。

    “警察,警察,他们骗人,说好的一盘棋,赌包烟钱,他们拿了我一百块钱不给!”路边一个男子背着包,和几个男人撕吧在一起,几个人把他往一边推。

    “别打架!”两个铁路警察往火车站走,也没有停下来管,就说了句不让打架就走了。

    “我操,我操,还我钱!你们还我钱!啊呀!”被骗钱的男子和几个人打在了一起,被打的直叫,让人“啪啪”的狂扇了好几个耳光,一手抱着包,一手捂着头跑出了人群。

    我并没有停下,担心靠的太近,被牵扯进去,赶紧拖着箱子继续走。这种在路边设棋局骗人的,哪里都有的,在QQHE见过,在长春也见过,我是知道的。刚刚被骗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不常出来,竟然上当了,被骗钱了不说,还挨了顿打。

    我走在站前广场上,地上有雪,拖个箱子很难在上面走,走的一身汗。在旁边的地摊上买了茶叶蛋和面包,一瓶矿泉水,早饭还没有吃,饿得不行,想找个地儿先把东西吃了。突然旁边走一个大姐对我说:“小兄弟,能借姐点钱吗?姐上不去车了,钱包被偷了,你把电话留给我,回头我打你卡上”。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中年大姐,面相和善,头上扎着围巾,身穿干净的羽绒服,手上拎着一个旅行包,说起话来态度诚恳。虽然我是初出江湖,但是我立马意识到,这个是骗子,于是我回复:“巧了姐,我也是钱包刚被掏了,你没钱,那有吃的吗?给我吃点,饿死了!”。

    “滚他妈边旯去,哪有钱给你啊?!滚犊子!”刚刚还是一脸和善,可怜兮兮的大姐,现在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简直一个东北农村泼辣老娘们,真是反差太大了。我有心想和她理论,也骂她一顿,正好早上和李军生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结果旁边立刻围过来5-6个大汉,刚刚他们还是手插着口袋在一旁聊天来着,这会儿成打手了,原来都是托儿!吓的我灰溜溜的逃走了。心里一万个草泥马跑过,早已经把那伙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便。

    “QQHE,QQHE,QQHE啦,大客车到QQHE的,80一位,老弟到QQHE不?”站前广场上一个男的中气十足地吆喝着去QQHE的客车,80一位。价格嘛不便宜,今天是除夕,哪里都没有票了,于是我决定坐这趟客车,也顾不上是不是骗子了。

    “走走走,快点,哎妈呀,这箱子够沉的了!”和男人一起的一个女的,帮我拖着箱子,快速的去上车,嘴上还一直的催促我。箱子太沉,女的脱手了,箱子在泥泞的地面上滚了两圈,箱子上粘满里雪和泥的混合物。

    “大姐,你慢点,咱不着急,箱子滚的全是泥!”我见状立马不高兴起来。

    那大姐没吱声,又和我拎起箱子快步的走了起来。好不容易急了轱辘地到了车上,一个男人收了我80,然后回头递给那个女的10块。“我靠,这钱赚的!”我心想“难怪这个女的和我一起拖着箱子走,不嫌累。”

    女的收到钱,快速的跑了回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领来3个,领了30元后又跑了回去。

    客车还没有满员不能开走,但是我一泡尿憋的难受,旁边也没个公共厕所。我看见旁边有个大楼,就上去了。一个男人坐在前台,我就问“你好,请问这里可以上厕所吗?”

    “不行!”那人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不行。

    “我可以给钱的”我见他说不行,想着给钱可不可以啊。

    “也不行!”那人还是不让。

    没办法,我只能继续憋着了。车上有几个妇女也是被尿憋的直跺脚。这里离火车站有点距离,担心我出去后,万一人家发车了,我钱都交了,行李还在车上呢,那就惨了。这时我看见,不远处有个空地,里面全是沙子,好像没人,后面有居民楼。我顾不上那些了,就赶紧跑过去,对着一面墙,一泻千里,畅快淋漓。

    “嘎哈呢?操!”忽然听见有人大叫了一声。

    这一嗓子是对面楼上传来的,一个阳台上有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我大笑,旁边还有人起哄。我这个人本来就害羞,被他这一笑话,赶紧扣上腰带跑回了客车上。

    没一会儿就发车了,中午了,肚子饿了,就拿出之前在地摊上买的茶叶蛋,和面包吃,喝了点矿泉水,还有昨晚给自己买的一袋儿脆脆肠。我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一直很节俭,这次拿到工资了,感觉腰杆也硬了,就给自己加的脆脆肠,享受下。

    客车驶出了市区,行驶在公路上,我看向窗外,东北的冬天就是这样,城外的田地里都是雪,雪又不是特别厚,露出下面的秸秆,一点都不好看。不像俄罗斯的那种厚厚的雪,满眼望去,全是白色的世界。

    车外阳光明媚,前一天晚上下了雪,今天是个大晴天,路过村镇,老头老太太们靠着墙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穿着暖乎的棉衣,双手插在袖管里,晒着太阳,眯缝着眼睛看着来往的车辆。院子里的一条黑狗也靠在墙上晒着难得的阳光。一头白猪从圈里扭着屁股走出来,在院子里撒了泡尿,黑狗看见白猪出来了,就跳过去撩骚,张嘴咬白猪,白猪不甘示弱,用鼻子使劲拱,用嘴咬,不过还是狗更胜一筹,猪没几个回合就败退了下来,被撵的满院子跑。

    基本上家家门窗上都贴了对联福字儿和挂签儿,屋外竖起了高高的杆子,接上电线,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张灯结彩,一片祥和。中国的春节就是这么温馨,虽然年味没有以前那么浓了,不过家家在过年的时候都会把房子打扮下,也把自己捯饬的漂亮儿的,精神儿的。

    现在人生活好了,过年吃的东西,平时也都能吃到。不像我小的时候,那时候平时舍不得吃,都留着过年的时候吃,秋天前有一段农闲的时间,母亲从甸子上的蘑菇圈里采回来大大的花脸蘑,说“晒干了,穿成串儿,留着过年炖小鸡儿吃”,父亲从树带里采回来树蘑和草蘑,虽然个头很小,也说“晾干了,过年擀面条子,打点蘑菇酱”。家里春天买回来鸭雏、鹅雏,年前正好长够大,父母就会挑出来公鸭和公鹅,杀了,过年的时候吃,母的则留着开春后下蛋。猪是没有杀过,我们家一般不舍得杀猪的,都是有来收猪的,就卖掉换钱。其他人家则不同,一般都会冬天杀头猪,可以吃一冬猪肉。我们家可能是因为两个大小伙子的缘故吧,父母寻思着攒钱给我们娶媳妇,所以生活上面,可以说是非常节俭。

    我大姨家每年冬天都会杀猪,我就会和弟弟有事没事蹬着自行车去大姨家,大姨就拿出最好的猪肉招待我俩。那会儿肉是怎么吃也吃不够,可能也是平时吃不到的缘故吧。

    客车走着走着突然“咕咚”一声巨响,司机刹住客车,车身明显向右倾下。车门卡在地面上,打不开。车里的女乘客尖叫着,坐在我旁边的美女用力拉着我胳膊,大眼睛卡巴卡巴的,看样子吓得不轻,脸都白了。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议论纷纷。司机把窗户打开,说右前轮掉了,车门被卡住了,打不开。于是大家都从窗户跳了出去,站在外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司机打着电话,像是在联系人,然后向远处跑去。

    “靠,人跑了!”。

    “完了,拿钱跑了!”

    “他跑了车咋办啊?”

    “咋办,你还能把车抗走啊?晚上再来取呗!”

    “那要不要报警啊?”

    “再等等,再等等!”

    大家都没了主意,你一言我一语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有的人在路边栏了黑车走了,有的人已经报了警。我也急得够呛,不知道怎么办好,外面还真有点冷,虽然阳光明媚,穿的衣服也多,但是东北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大概等了1一个多小时,人已经走了一些,远处来了一辆大客车,刚刚的司机就站在车里,车子停了下来,是来接我们走的!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冬天路滑,走的慢,再加上这次出了故障,换车,到QQHE已经下午4点多了。三百客运站早已经关门了,我拉着硕大的箱子,找到了一个小卖店,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接的电话,我说想找个旅馆住下来,明天在坐车回去。母亲同意了,于是我找了个旅馆,选了个带电视的房间,问老板能不能看春晚,老板说能。放好了箱子,躺在床上左寻思,右寻思,一般春节应该是放三天假的,大年初三才恢复通车的,外面都没有出租车了,最后我决定,再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从村子里找车过来接我。

    后来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母亲从村里叫了一台面包车,弟弟和司机一起来接我,我们约定好在三百客运站对面见面。我回到旅馆,和老板说了声,给了5块钱,主要是屋地让我给踩脏了,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

    过了一个小时后我从旅馆出来,拖着大箱子来到客运站对面,等了不一会儿,来了一辆面包车,车上走下来一个人,着急的四面环顾,在寻找着什么,是弟弟。“老弟,我在这儿呢!”我叫了弟弟一声。

    “哎呀,大哥,这箱子咋这么大呢?!”弟弟见了我没说别的,先说的箱子大,哈哈。

    司机是村子里的陈三儿,还有他姐夫,陈三儿买了面包车,专门跑出租,今天没有喝酒,他姐夫喝了酒,是老司机,陪他一起过来跑了这趟活。路上没有太多可以写的,我们大概过了1个半小时便到家了。

    弟弟帮我拖着沉重的大箱子。屋里,母亲在和邻居打牌,今天母亲烫了头发。平时我们家都不会摆局儿的,今天应该是过年的缘故,才摆的局儿。母亲看见我很高兴,想散局儿了,但是无奈邻居们非要继续玩儿。

    我们这边除夕都是早上8点多起来,吃一顿饺子,中午12点多吃年夜饭,能上桌的基本上是最好的菜了。晚上8点开始看春晚,到了夜里11点多在吃一顿接神饺子。当然在吃饭前都会放鞭炮。偶尔也会不买,记得只有一年我们家就没有买鞭炮二踢脚啥的,那次就是父亲做保人,帮别人台钱,结果借钱的人跑了,我们家被迫替那个孽障还了钱。所以那一年我们家弥漫着悲伤的气氛,甚至连鞭炮都没有买。我和弟弟就在三十儿那天用棍子敲着马车,替代鞭炮。我用木棍子“啪啪啪”的敲了几下马车,弟弟也“啪啪啪”的敲了几下,两人相视而笑,但很快都眼圈通红,母亲在窗前偷看我们兄弟俩,见我回头看她,忙捂着脸扭头跑开了,坐在炕上抹眼泪。邻居家徐叔看我们兄弟可怜巴巴的,就拿了一联拆散了的鞭炮给了我们,我们哥俩就都散着放掉了,这个年我们家算是有了点炮声。

    母亲和他们玩牌,父亲和弟弟陪我在外屋地(东北方言,代指厨房)吃饭,父亲把中午吃剩下的饭菜捡好的热了给我吃,又给我开了瓶啤酒,父亲和弟弟没有吃,只是坐下来陪我聊天。我给他们讲我在国外的事情,他们也听的很认真。毕竟我们家只有我出国了,对于俄罗斯的事情,他们也还是很好奇的,而且弟弟在那年也会毕业出国的。

    吃过饭后,屋里的局儿也散了,客人都走了,我们一家四口开始看春晚,母亲对我嘘寒问暖,还拿出了雪糕、冻梨、冻苹果、大糖球(东北的一种糖果,没有包装,大多是五颜六色的球形的,带篮球一样的条形斑纹,后来也有了其他的形状)、毛嗑儿、花生米给大家吃,一家人坐在炕上唠嗑,我给他们讲了我在国外这一个多月的经历,他们也听的津津有味。

    我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工资,满脸自豪的交给了母亲,他们都觉得没少开,而且这是我们家的第一份工资。“这下咱家有固定收入了!”母亲很高兴,自豪的说。但是我内心却说不出的难受,我没有和他们说自己是被赶回来的,境外点也撤了,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出国,也是最后一次。

    那年的春晚有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吉祥三宝》、还有黄宏等演的《邻居》、赵本山、宋丹丹、崔永元的《说事儿》。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看着春晚,父亲被赵本山的小品逗的笑岔了气儿,弟弟边看,边问我关于俄罗斯的事情,还有自己出国的时候需要注意些啥,母亲在炕里坐着,看着我们,脸上写满了幸福。

    到了11点,母亲去煮韭菜馅饺子,我和弟弟跟着父亲去放鞭炮。父亲放了一联500响儿的响鞭,我和弟弟放二踢脚,村里噼里啪啦的爆竹就像是打仗,有的人家在放麻雷子。麻雷子由马粪纸粗裹,表面粗糙近似麻布,约1.2-1.5厘米粗细,长约4-5厘米,燃放时声音十分巨大,而且声音如雷音般传声持久,所以被称为“雷子”。也有“麻雷子”、“麻响儿”、“小炮子儿”、“小二踢脚”、“单奔儿脆”等别称。母亲在屋里被别人家放的麻雷子吓的“妈呀”了一声。

    村里的富户放了礼花,以前都不富裕,没有人放礼花,现在一些人有钱了,就买了礼花来放。高高腾起的小火球在空中炸响,四散的火星把四周照亮,把这个三十儿带到了高潮,外面很多邻居都出来看礼花了。父亲羡慕的说:“等赶明儿咱有钱,也买礼花放,那多带劲儿啊!”。

    “饺子好了,放桌子吃饭”母亲叫大家进屋吃饭。

    弟弟去把桌子放好,母亲把中午的剩菜,挑好的热了,父亲把饺子端上了桌。我把从国外带回来的伏特加打开了一瓶,给父亲和弟弟倒上了。父亲把007和那条小黑狗放了进来,007前面讲过了,是我们家的狗。007看我回来了很开心,走过来向我献媚,用头不停的蹭我,摇着尾巴,我用手抚摸着007,夹了一块带着肉的骨头喂它。

    “嗯?浪费!”母亲假装瞪了我一眼,不让我喂狗肉骨头。当然了,母亲肯定是不会允许我这样浪费的,母亲一向节俭,把我们两个儿子养到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深知生活的艰辛,所以肯定不会容忍我这样浪费的。

    007被母亲一说,楞是不敢去接我手里的肉骨头,看看骨头,看看我,又看看母亲。

    “吃吧吃吧,过年了!”

    听见母亲发话了,007赶紧高兴的接过了肉骨头,走到旁边,卡巴卡巴的啃了起来。小黑狗已经长大了许多,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它还很小,已经不认识我了,进屋冲我吼了两声,看看我,又看看我弟弟,发现我和弟弟长的一样,知道是主人,就不敢叫了。弟弟也喂了小黑狗一些肉骨头。

    “爸,这大过年的,我大哥也回来了,你不整两句啊?”弟弟调侃似的对父亲说。

    父亲中午已经喝了一顿儿了,中午没喝多少,这大儿子也回来了,心里开心,刚上桌,就已经自己喝了好几口伏特加了。“这不,大儿子回来了嘛,又拿回来了伏特加,大伙多吃点,多喝点”。

    “你就知道喝!”母亲听父亲说多喝点,担心他借由子多喝,就赶紧提前警告起来。

    “哈哈哈,好!”我和弟弟一起起哄,鼓起掌来。

    父亲这个人,一辈子老实巴交,也不会说啥,能说出这些来已经算不错了。我们正吃饭,邻居王叔来了,他家没有电话,过来借我家的座机给亲属拜个年。

    “来,德辰,过来一起喝点,尝尝米沙从国外带回来的伏特加”父亲和母亲都叫王叔坐下来一起吃。于是王叔打完电话,就坐下来喝了点伏特加,父亲又打开了一包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马克西姆”香烟给王叔抽,父亲自己不抽烟,不过也尝了一根。

    “诶,这酒甜唉!”王叔品了一口酒说道。

    我也赶紧尝了一口,刚刚一直没喝。这酒初入口是甜甜的,但是喝第二口就没有甜味了,喝完杯里的,在倒上后,喝第一口又是有点甜。我解释说可能是俄罗斯人酷爱吃甜食的缘故,所以酒也会有些甜。

    “这烟味儿挺冲”王叔吸了一口烟说道。

    “是的,这个是专门给老抽烟的人抽的,如果太淡了,你们嫌不够劲儿!”我假装懂似的解释道,实际我心里清楚,这个是俄罗斯比较便宜的烟了。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再加上酒精作用,车马劳顿了三天,我已经很困了,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后来几天在亲戚家串门,吃吃喝喝,初七的时候回到家,接到了绥芬河办事处的电话,是张姐打来的,让我去大连办事处报道,还把哪里的负责人吴经理的电话号码给了我。于是我赶紧收拾了下行李,之前的好多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来,就又都带走了,包括西装和毕业证和三好学生证,证书可以说是情怀,西装呢,主要是那个时候,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翻译,是白领,理应穿西装,所以后来还闹出来很多笑话。第二天我又拖着大箱子去市里,踏上去大连的行程。走的时候弟弟和父亲送我上的客车,母亲对我一阵嘱咐。弟弟依依不舍的和我告别,我们兄弟从小在一起,感情很深,小的时候,我们哥俩学习都不好,写作业的时候,我会蒙,我弟弟会抄,结果俩人的作业都得了大鸭蛋,又要重写。这次原以为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可以回家探亲,不曾想,我和弟弟再见面已经是3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