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湖岭的传说

第五十一章:佛珠

    是卫姜风,他背朝走廊的窗户,头发丝被白光撞透,边缘有一道模糊的圈。

    “卫,姜,风。”不知是谁从口中吐出三个字,这三个字虽被淹没在厮打声中,但在众人的耳中清晰听见。目光齐齐扫向他,他一只手拿着洞箫,将洞箫轻轻地拍打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看似声音很轻,但似乎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一节一动都敲出了响声,他的脚步轻而有力,从走廊的那头一步一步地走近,缓缓地靠近那一群人,厮打的人已经停下要继续往下的动作,她们的目光盯着那张接近摄魂的脸,惊讶的,吃惊的,总之这是一张接近完美的脸,她们曾经自认为班里长得最好看的,甚至是全校长得最好看的,都不及卫姜风的一角。

    他越走越近,越靠越近,轻缓的脚步声已经踩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每一步都会震撼,心跳声越来越强烈,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奇烈的香,脚步靠近,停下,稳稳地站在乔厘梦的面前,他用温柔的目光打量着乔厘梦全身,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乔厘梦赶忙用手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一通胡挠,干净的脸露了出来,挂在脸上的碎发被她理直,顺着肩膀搭在胸前,卫姜风笑笑说:“走吧。”

    乔厘梦看到救星,连忙点头,弯腰捡起地下的书包,围巾,示意卫姜风可以走了。

    乔厘梦踱着小碎步,移到身前,目光望向花旗:“花旗,走了。”花旗“哦”了一声,快速地捡起地上的书包,还有书本,跟在乔厘梦的身后,三人一同向前走,卫姜风突然回头,似乎上一秒还在微笑的脸,突然变得寒冰那般,目光凛冽,仿佛是在警告身后的那几人,下不为例,他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消失在走廊里,只听得脚步声缓缓的回音,身后的几人看着消失的背影,不经打了个冷寒。

    阴天,进入傍晚,冰天雪地里总会罩上一层薄薄的雾,即使太阳还像水晶球,在厚重的云层里若隐若现,薄雾就像小镇人家烟囱里的炊烟,一缕一缕会合,织成一张大大的网,褪去了薄薄的青色,最后变成了厚重的深灰色,在各个区域的边角游晃。

    下了楼梯之后,卫姜风走在最前头,他还在细细琢磨,方才因为吵闹声打断之前的那一个音律,花旗和乔厘梦紧跟他的脚步,两人在他的后头指手画脚,你推我挤,卫姜风突然站住脚步,身后的两人一同撞在他的后背上,他问:“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地说,不要在别人的后面指手画脚。”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他手握洞箫,轻轻凑近嘴边,似乎是响起了一阵长长的叹息声,他在仔细研究,依旧无法吹出他想要的音律。

    “卫姜风。”乔厘梦忽然开口叫住向前走的人,顺便用手肘拐了一下花旗,她被拐出去两步,回头看乔厘梦时,满眼委屈,因为她怕拒绝,然后再一次伤害她高傲的自尊心。

    卫姜风转身,洞箫已经被他背到身后,他看着向前两步的花旗,又看看她身后的乔厘梦。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卫姜风欲想转身,花旗突然开口:“哥哥……”然后又转头望了乔厘梦一眼,乔厘梦示意她加油。

    花旗向前走,更靠近卫姜风,她掏出兜里的克莱因蓝盒子,握在手里搓了搓,然后缓缓地递出去,微低着头,不敢看卫姜风的表情。

    卫姜风看着眼前的盒子,眼神中有几分惊讶,他记得,大概是四五年前,花旗一直缠着他,他随手将从哑巴湖岭带出来的一小块木头递给她,并且说到:“倘若你不用任何工具,不请任何师傅,将这块木头打磨成我喜欢的克莱因兰佛珠,我将考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认为,那个年少无知的小女孩,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不管任凭她怎么有耐心,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不要说打磨成佛珠,就算把它刻成一个圆,她也做不到,然而此刻,成品就摆在他的眼前。花旗打开盒子,躺在盒子里的佛珠,无比耀眼,似乎这天地间,只有那一抹颜色,克莱因蓝。还有小女孩那张稚嫩的脸,在阳光下洋溢着笑容,卫姜风的脑海中,交织在一起的场景,缓缓重叠,然后被折叠,似乎觉得是自己失算了呢,然而现在,他又该如何。

    然而乔厘梦并不知这串佛珠的起因,来源,认为这只是妹妹辛辛苦苦想要送给哥哥的救命之恩礼物。

    只是她在卫姜风的视线里,手舞足蹈,劝他收下礼物。

    卫姜风其实是在向她发出求救的眼神。

    花旗突然开口:“哥哥,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来给你要答案……”

    “不是的……我只是想把这个礼物送给你,因为它是我辛辛苦苦用手打磨而成,我相信,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手里这串佛珠更具有价值意义……虽然我打磨这串佛珠的本意……但是现在,我只想将它送给你,不带交换,也不要任何答案……我只想,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花旗说话的同时,目光望向卫姜风手腕处,那个地方,不知被割了多少刀,上面,或许已经有了刀痕,即使他是狐狸,伤口会自动愈合。

    卫姜风无语,他不知该说什么,迟疑许久,他终于开口:“救命之恩算不上,举手之劳罢了。”

    “不过,五年前我说会给你满意的答复,花旗,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为了成全谁而将就自己。”

    “我知道。”

    “所以……”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佛珠的缘故,强求你给我什么答案,但是,你也是知道我的,固执,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所以哥哥,你放心,你依旧是你,我也还是我,如果有一天井水不犯河水,彼此成了陌路人,那时,我们一起吃一顿烤鸡,庆祝我的重生吧。”

    花旗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他不收下这串佛珠,反而显得他气度小,与一个小孩斤斤计较,何况,他与这串佛珠很有眼缘,第一眼看见,就很是喜欢,或许这仅仅是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只见卫姜风轻松一收,洞箫已藏入衣袖中,他双手捧过花旗手中的克莱因蓝盒子,凑近眼前仔细端瞧,果然,这东西很不一般,它就像是喝了人类的鲜血,沉睡千年的意识被唤醒那般,佛珠的周身,似乎散发着一道微弱的光。

    关于这串佛珠,众人皆不知发生在其中一个缘故,那天乔厘梦和花旗喝醉,乔厘梦不知在何处将手指划破,而花旗的佛珠,当时她揣在大衣里面的卫衣里,倒在雪地上时,大衣沿着身体滑了下来,堆在雪堆里,而露在外面的,就是里面灰色的卫衣,乔厘梦伸手去拉她时,她将乔厘梦一把拽下,乔厘梦躺下的时候,划破的手指不小心划过她的衣服,鲜血刮在了佛珠之上,不过片刻工夫,佛珠吞噬了鲜血,克莱因蓝的颜色更加纯正,佛珠的周身变得更加细腻,像是套上了一件华丽的外套。

    而这串佛珠,在花旗手里五年,它从未让它沾上过一滴鲜血,因为她知道,卫姜风最不喜欢任何东西上沾上鲜血。

    这种佛珠真正意义上的主人,或许是毫无相干的乔厘梦。

    冬天的阳光格外温柔,也很刺眼,但是冬天的风,无论想要表现得多温柔,每当风起时,都会吹刮出刺耳的声音。

    乔厘梦坐上最后一班去学校的公交车,她走到最后,找了空位坐下来,公交车行驶到一半,乔厘梦看向站台前,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中,白卿的弟弟,常之傲。

    他跟在几个人后,双手插在裤兜,大摇大摆地上了公交车,乔厘梦故意将头埋得老低,以免被他认出来,可是,突然有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前,乔厘梦缓缓抬起头,那张邪魅坏笑的脸,就像染了甜蜜的糖,连眼角也带着微甜的笑意,但是在乔厘梦看来,他的来意,总是带着血雨腥风,似乎这一次出现,也不例外。

    乔厘梦将双腿收紧,歪向一边,留出一条缝隙。

    常之傲坐在了她的一旁。

    月亮畔湾的清晨似乎睡眼朦胧,大多数人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连清晨的空气也是这般,很是浑浊。浓雾从天边拉下来,形成一道厚重的屏障,将小镇的四周团团围住,连肉眼所见的地方,也带有一层薄薄的淡雾。

    乔厘梦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双耳插着耳机,里面播放着刘若英的当爱靠近时,由于地面覆盖着积雪,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公交车慢得不能再慢,他沿着以往的轨迹,只是听见四个轮胎上的链条声,声音似乎穿透迷雾,回旋在月亮畔湾的每个角落。

    乔厘梦一直低着头,假装无视坐在身旁的常之傲,但是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清香,和白卿的极其相似,乔厘梦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目光望向另一边的车窗,浓雾下的建筑物,在缓慢公交车的速度下若隐若现,清晨的路灯还泛着黄光,将白色的浓雾染上一层颜色,但是挂着一个大大的灯笼。常之傲时不时地咧嘴笑,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目视着前方,似乎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