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徐陵蹲在小院子前头，腰侧一边挂着一只傩面，一手端着碗粥，一手捏着两个凉掉的卷圈大快朵颐。

    “呵，咋饿成这样。”穿着无袖麻布衫子的中年男人，猫下腰问徐陵：“还要不要？我再给你盛一碗去？”

    徐陵吸溜着粥含混说道：“不用，饱了饱了。”

    不久之前，他和芦时揭掉街边一张租房子的传单，就一路找到了这边，房主是一对中年夫妻，房子是很旧的二层小楼，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后，以五块大洋的价格租了楼上的两间，徐陵还多给出来三块大洋，说以后早饭晚饭多给他俩留出一口来就行。

    院子里堆了点儿竹篮竹篓，看起来是做小买卖的，夫妻俩人看着也挺朴实。

    徐陵把最后一口卷圈咽下去，胃里总算舒坦了很多，跑到厨房去把粥碗刷好放下，再走回院子里时，看见中年男人正将竹筐挨个码好。

    徐陵抖抖手上的水珠过去帮忙，拎起个竹筐照猫画虎似的摆好。

    “峰叔。”徐陵忽然开口问道：“问你个事，你听没听说过余厉笙？我咋听说是个蛮厉害的人物？”

    峰叔头也没抬：“有钱人嘛，做生意的。”

    “你认得？知道他具体住址或者人际关系什么的？”

    峰叔转过头笑了一下，“那谁知道去，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和他有交集？”

    徐陵直起身子来摸摸自己的后颈，嘀咕道：“也对。”说完咧了咧嘴，微微偏着脑袋。

    峰叔把最后一只筐放好，问道：“咋了？”

    “脖子，连带着后背疼。”徐陵答道。

    峰叔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说道：“坐门槛上去，我给你按按。”

    徐陵摆摆手，“不用，老毛病了。以前也做过按摩和推拿，完全不管用。”

    峰叔倒挺倔强地指了指斑驳的木头门槛，“坐下，我爷爷那个时候也常犯颈椎病，每次都要让我捏。坐下试试。”

    徐陵不忍心拂了对方的好意，没再拒绝，坐在门槛上直起上身，峰叔手掌搭在他肩颈处用力一捏，徐陵眉毛挑了一下，继而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在楼上打扫卫生的芦时也忍不住顺着楼梯走下来。

    “我没使劲。”峰叔摊着手。

    “是，您要是使劲儿我就直接没了。”徐陵两手护住脖子。

    “那我再轻点。”

    “别别别别……”徐陵从门槛上跳起来，“就这样吧，我睡一觉就好了。休息了哈，明儿见。”讲完这话，就顺着楼梯兔子似的跑楼上去了。

    站在楼梯底下的芦时抬头看看，又看看峰叔，向着后者礼貌地笑笑，也往楼上走去了。

    峰叔耸了耸肩，搓了搓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薅了几根竹条坐在门槛上，继续编筐。

    楼上的徐陵靠在墙边，揉着后颈自言自语，“手劲儿可真大啊。”

    “喂，没事吧你？”芦时走过来问道。

    “没。”徐陵向前走两步，伸手关上窗子，“我问了一嘴，看来真有余厉笙此人，至少在这件事上，那个买面具的没坑我，但要想了解更具体的事情，尤其是血印是否真的要被拍卖，在这边应该是很难的，估计……要往日租界那边去。”

    屋子里没装电灯，全靠几根蜡烛照明故而光线很暗，徐陵腰间的两张面具就更显诡异。

    “嘶……”芦时身子微斜，倚在墙上，唇角微微翘起，发出一声气音。

    徐陵瞥他一眼，“有话就说。”

    “看来把你先扔到宫意那边走了一圈儿是对的。”芦时说道：“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适应得倒挺快。”

    “不然呢？我哭着喊着找妈妈？”徐陵向上跳了一下，坐在窗台上，“快点结束，我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芦时起身摆摆手，“晚安。”

    “喂。”徐陵叫住他，“还有个事，如果真要和余厉笙打交道，像我们现在这种无权无势的样子，必定近不了人家的身，到时候肯定要装一装，而你比我看起来更像富家子弟。”

    芦时点点头，没说什么，往自己刚刚收拾好的那屋走去。

    “还没完。”徐陵又叫住对方。

    芦时转过头，“有话一口气说完。”

    徐陵一手撑着窗台边缘问道：“宫意说封印解开后，你的时间会加速流逝，那你剩下的时间……”

    “也足够用。”芦时打断徐陵的话，拽开自己的老旧房门又关上。

    徐陵轻嗤一声，推开窗户，窗外有半轮明月高悬于夜空。

    屋外很静，晚风也很轻，徐陵恍然间觉得这个时代也挺好的，但这种心境在第二天的时候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当他看见穿着和服，踩着木屐的所谓浪人在街上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的时候，芦时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怒意。

    “稍微……收着点脾气。”芦时压着声音提醒道。

    徐陵深吸一口气，用力吐出，“我尽量，但，不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