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疑案

第5章 “大明军队要来为崇祯复仇了”

    想出城南行的穆虎一直在寻找机会。

    这天,穆虎走到东华门,远远地看到一茶庵外有人聚集,不免好奇。

    走到前来,看时,却是有人家在办丧事。

    自城破已来,丧事早已司空见惯,被杀的,自杀的,比比皆是。

    只是这家的丧事有些特别,芦席棚内停着两口棺材,旁边有两个和尚念经,还有四五个太监在附近守卫。

    “公公,这是谁死了?”

    穆虎问一位太监。

    太监并不答话,只是斜了穆虎一眼。

    “没事快走,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这位太监大概是他们的头,不好说话。

    穆虎并不死心,看到不时有前朝官员前来祭拜,虽然自己并不认识,穿得破衣滥衫,但脸上的神色却隐瞒不了这些人曾经的身份。

    “这棺材里会不会是皇上、皇后?”

    穆虎心中一怔,更想探个究竟。自己并没有见过生前的皇上,也不知皇上长什么样,但对皇上的死还是如丧姥妣。

    “大明真的完了!”

    穆虎又凑到另一个太监身边,小声问道:

    “这是在为谁举丧?”

    “皇上、皇后。”大概是年龄小的缘故,这位太监倒是回答了穆虎的疑惑。

    “这也太过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贵为皇上,落得个今天的下场。”

    “那些大明的官员们都不知道么,来的这么少。”

    “谁来?落水的凤凰不如鸡,避之惟恐不及,甭说来祭拜了。有二三十人就不错了。”

    “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

    说着时,只听马蹄声声,从灵棚前经过。

    “你看,这个就是大学士陈演,连马都不下。”

    “哎,大明命该如此!”

    “就说李国桢吧。那可是皇亲国戚,手握重权,竟连面也不曾露。”

    “都改换门庭了。”

    “你知道吗?皇上的龙体还是我们从煤山是抬下来的,是我们给皇上买的棺材。”

    “皇上多亏了有你们。”

    “嗯。我们也不敢归功,要不是闯王的同意,我们岂敢。”

    “大顺这样对待先帝已经不错了。”

    “有什么法呢?皇上枕的枕头还是我们找了一个土块给他枕上的。”

    “唉,亡了国的皇上还不如咱们老百姓呢。”

    “谁说不是呢?命该如此。”

    穆虎发现,那小太监也是个话唠,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管面对的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还要说着时,有一众人马由远及近,马上坐着的是大顺官员。

    “传闯王旨。”那人下了马,对太监们说道。

    太监们连忙趴在地上。

    “一切殡殓事宜按帝、后规格进行。尔等要为思宗的棺材刷上工漆,为周后的棺材刷上黑漆,并为思宗换上翼善冠、衮玉及渗金靴,为周后换袍带。”

    “遵旨。”

    传完闯王旨,大顺官员骑马去了。

    接着,又有一群人前来,中间两位骑的竟是驴,年龄也不大,都是十多岁的样子。

    跟随的人则是大顺兵。

    到了灵柩附近,二人被人从驴背上抱下来。

    刚下驴,二人便痛哭失声。

    “父皇。”

    “母后。”

    哭着喊着,两人来到灵前,跪地磕头。

    “好了,走吧。”

    跟随而来的大顺兵朝两人命令道。

    两人便乖乖地从地上站起,被人抱上驴,乘驴而去。

    两人从来到离开,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他们称父皇、母后,他们是……”

    “年龄大点的是定王,小点的是永王。”

    “又有人来了。”穆虎看到,又有一人乘驴而来。

    “这应该是太子了。”

    “太子?”

    穆虎看到,太子并不着素,而是身着青衣,带着破旧不堪的帽子。

    太子下了驴,被大顺兵带到灵柩前。

    与二王不同,太子并没有哭,只是朝灵枢磕了几个头,然后就趴在地上,一时没有起来。

    “站起来,该走了。”

    大顺兵朝太子喝道。

    太子仍是趴在地上,没有动。

    大顺兵过去,将太子从地上拉了起来,拖到外面,扶上驴,走了。

    太子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脸阴沉沉的。

    穆虎看着,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如能南行,恐怕不会有如此结果吧。

    穆虎想。

    离开东华门茶铺,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来到周奎家门前。门口并没有大顺兵把守,一如以往,就如没有发生过战争一样。

    “还不是因为献出二王,得了赏。”穆虎想,“可能比作皇亲还要威风呢。”

    穆虎感到有些不耻。

    走着,突然从小巷中窜出一个大顺兵将其拦住。

    用刀背架在脖子上。

    “我是大顺民。”穆虎吓了一跳,连忙将准备好的写有“大顺民”字样的黄纸放在头上。

    李自成进城后,烧杀抢掠一番。有人便将写有“大顺民”字样的黄纸贴到头上,大顺兵看到,竟不再追究。于是,城中的百姓知道的,便将这纸片带着,碰到危险,便拿出来,贴在头上。

    穆虎也早就准备好了。

    那士兵竟自不管,一直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将他拖到附近一间屋内。

    “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到后,大顺兵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拿开,安慰道,“看你这个样子,也识得几个字吧?”

    穆虎感到奇怪,不知大顺兵要干什么。

    是说会呢,还是说不会呢?

    “嗯,认倒是认得一些,但不是很多。”穆虎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那就好。”大顺兵拿到纸和笔来,放在桌上,“我不认识字,你来代我写封家书。”

    “写家书啊!”穆虎这才放下心来。

    “我的父母妻子都在陕西,生死未卜,寄封家书报个平安,别让家人挂念。”

    “好,你说我写。”

    “你写吧,我也不知如何说,说我很好就行,也没受伤,就是报个平安。”

    “那,我边写边念给你,你看看是否合适。”

    “甚好。”

    穆虎看了看桌上的笔砚,笔是秃的,没有几根毛。所谓砚,则是瓦片而已。纸也粗糙不堪。墨汁则不知从哪来取来的。

    “父母大人在上,不孝儿叩首,昔在军中,南征北战,幸而无恙,体安身舒,勿挂念为盼……”

    “你再写上,我很快就要回家了。”大顺兵打断道。

    “你不在BJ了?BJ不比陕西好吗?”穆虎问道。

    “不是啊。现在大明的军队要来为崇祯复仇了。”

    “是吗?”

    穆虎心中一动,这可是难得一闻的军事机密呢。

    “是啊。而且不是一只,左良玉从江南打来。”

    左良玉,穆虎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大明的一名大将。

    “你知道,那左良玉可是善于用兵的。”

    “是有这么个说法。”

    “我还听说,吴三桂要入关来。非常紧急。我们这些大顺兵如何抵敌得住,我们都是老百姓,平民,他们可都是训练有素的大民军队啊。”

    穆虎明白了,这大顺兵大概在为回逃作准备。

    “他们一来,我们恐怕就没有葬身之地了。”

    穆虎心中大喜,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是关心的样子。

    “回去也好,这几年当兵也挣了不少钱,回家可以孝敬父母了。”

    那大顺兵苦笑了。

    “当兵确实得了不少钱,但兵荒马乱的,也没有办法往家里寄。当兵打仗,辛苦异常,又哪能顾得上家呢?”

    说着,竟流下泪来。

    “那你为什么来京呢?”

    “哎。”大顺兵长叹一声,“我也不愿意来啊,都是闯王带我们来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吉人自有天相。我看您定会平安回到家的。”穆虎安慰道,但心中却恨不得杀了大顺兵。

    “但愿如此吧。”大顺兵擦了擦泪,“明天又要出征了,这次不知还能不能平安?”

    “出征?”

    “是啊。闯王下令讨伐吴三桂,已密令军队集结,明早就出发。”

    “打得过吗?”

    “谁知道呢?两手准备吧。”大顺兵很快就平和了心态,“此次去,还带了大明的太子,定王、永王。让他们在军中,也算作一个筹码吧。”

    “见了太子,吴三桂还敢打吗?”

    “还有他老爹呢,一起带着。”

    太子又要受苦了。穆虎不禁为太子担心起来。

    “信写完了。”

    “写上日期了吗?”

    “没”

    “你就写永昌元年四月初一日。”

    “永昌元年?”

    “这是我们闯王的年号。”

    “我还不知道,我们原来用的都是崇祯十七年。”

    “这个给你,算作你帮我写信的报酬吧。”

    说着,大顺兵从腰间取出些零落的簪珥放在穆虎面前。

    穆虎不敢要,连连摆手。

    大顺兵拉过穆虎,硬硬地将那些首饰塞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