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陆合亿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大概是没有主角命的。

    别人穿越后迎来的是辉煌人生，而他却是不断地死于非命。关于穿越的所有美好印象，大概就是所谓的幸存者效应吧。

    他魂魄外面的那层明黄色的光，多半是和穿越有关的东西。只要那层光芒还在，他死后就可以继续附身到别的生命体上。

    陆合亿觉得，如果现在有一个论坛可以讨论怎么穿越，他马上可以写一篇详尽的攻略——

    第一条，穿越后，必须、马上、立刻搞清楚前身是怎么死的，并且远离危险源头。

    反例：陆合亿用相同的方法死了三遍，虽然第三遍是被迫的。

    第二条，除非是跟你有魂契的生物，否则千万不要试图穿越到没有死亡、精神得活蹦乱跳的生命上。

    反例：陆合约离开试丹兽的身体后，试图穿越到一只非常帅气的一阶沼地变色蜥上。

    然后穿越演变成了暴力夺舍。经过一番搏斗后，蜥蜴的识海被打穿，卒。

    第三条，不要穿越到过于弱小的生命上。

    反例：陆合亿成功穿越到一只蝼蛄身上，片刻后被一只黑猫踩扁，卒。

    第四条，不要穿越到寿终正寝的生物上。

    反例：陆合亿穿越到一只雄蜂身上。上身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只同蜂后完成了种族延续使命的雄蜂。

    作为跟蜂后大人完事后，再也没啥用的药渣，它被工蜂们扔出了蜂窝。

    而亿万年的进化，也让雄蜂的身体在完成传宗接代后，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迅速衰败，卒。

    ……

    清晨，一只青黑色的蜂鸟站在陆合家门口院子里的大树上。这只鸟才一寸长，羽毛在晨曦下中闪烁出时蓝时绿的光芒，配上黑色底，给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的既视感。

    它拥有变色蜥的能力，可以随心意变化自己的外表颜色。

    除此之外，它还像尝过百草的试丹兽，熟悉各种草药的味道。它通晓飞禽、走兽和虫豸的语言，还像人类一样聪明。

    不，它比寻常人类更强——它的识海里融合了七个魂魄：两个人类，一只合脉兔，一头变色蜥，一只蝼蛄，一只蜜蜂，和一头蜂鸟。

    鸟儿的表情非常拟人化，一脸的生无可恋——

    “多融合的魂魄能带来多少天生技能不重要，有没有金手指也不重要！

    “能活着就不错了！

    “我现在还能飞呢，有用吗？我现在连人类都不是了，最多是鸟人！”

    现在，陆合亿只能接受他变成了一只鸟的现实了。这头小鸟正当壮年，不小心一头撞树后，成了陆合亿的身体。

    附身到小鸟身上后，陆合亿就发现围绕在魂魄外面的黄光消失了，似乎是帮助他穿越的力量用完了。

    而且，这身体对他七合一的魂魄契合度很高，所以陆合亿没有办法再穿越到别的生命体上去了。

    鸟身的陆合亿，健康、强壮，有修炼天赋，但毕竟是野生的，是没品阶的凡兽。

    他七核驱动的魂魄异常强大，然而现在被禁锢在一只小鸟体内，并没什么卵用。

    结合前身陆合和前世陆亿的知识，陆合亿目前的当务之急有两件事——

    一是尽快开始修炼。蜂鸟的寿命只有六到十二年。这只肉身快五岁了，正是体力巅峰期的年龄。但如果不在短期内修炼成高阶灵兽，三四年后就只能像那只雄蜂一样躺平等死了。

    二是查清楚谁害死了自己，这不仅仅是报仇，还要确定凶手是否会对自己的父母家人不利。

    当然，从长远来讲，陆合亿还希望能变回人类。在心理上，他觉得自己是人类，必须变回去。

    鸟妖化形成人，那只是需要先完成的小目标。最好是脱胎换骨地变成人类——从废柴小学霸陆合的记忆中所知，那是必须升级到高阶圣境才能做到的事情。

    任重而道远啊……

    ……

    此时，官府查案的捕快再次来到了陆家庄园，继续勘察昨晚发生的命案。五长老陆易云则全程陪同。他们揭开陆合房间的封条，相继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一个身高三尺的打铁傀儡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向不远处的另一栋房子走去。

    陆家的工坊以打造各种铭纹炼器闻名，打铁傀儡是家族用得最多的“机器人”，有时候还被临时充当传话的下人。

    不多时，一个神情悲伤的中年美妇跟着打铁傀儡走了回来，正是前身陆合的母亲姜书竹。

    陆合亿抓紧机会，轻轻飞到姜书竹的发髻上，浑身羽毛颜色一变，成了一支暗淡的银质鸟形发簪。

    捕快向陆合母亲打过招呼后，便直入主题：“姜夫人，我们刚才在令郎房间里有新发现。请到这边……”

    捕快领着陆母走到卧室靠窗的墙边，五长老也站在那里。捕快指向地上的少许不太明显的光亮条纹，问道：

    “令公子可曾在此处布过阵法？”

    不，绝不是我干的，这里有问题——陆母头上的鸟形发簪无声反驳道。

    那种光亮条纹是用灵力刻画阵法铭纹后，留下的痕迹。从条纹的形状判断，这是阵法被人故意抹去时，残留的少量印记。

    只要时间足够长，这种铭纹痕迹就会慢慢消散。而现在还有残留，说明阵法的绘制时间离现在很近——极有可能就是昨天。

    陆合亿能想到这些，屋内的几人自然也想到了。

    陆母是五阶阵法师，算是这方面的专家，实力还在五长老之上——这也是她被临时叫来的原因。本来五长老担心陆母触景生情，就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她来现场。

    陆母正了正衣物，拿出一支破阵刺，蹲到地上开始仔细检查铭纹印记——

    “虽然被抹去了大部分痕迹，但有些特征还是很明显的——这应该是个简单的幻阵。”陆母站起身，指向窗边的角落：“就是这里——”

    陆母的声音开始颤抖：“昨天，这里可能站着一个人，幻阵帮他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让人以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一边说着，两行泪水从她的脸上淌下。

    几人沉默了数息，最后捕快开口问道：“你们记得，昨天刚出事的时候，有哪些人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或者屋子附近？”

    虽然藏在幻阵里的人很可能早已离开了现场，但也不排除此人一直留着确认受害人死亡，然后趁乱离开。

    而幻阵里的人，是最有可能给陆合下毒的人。

    五长老和陆母开始回忆人名，旁边的几个仆人也不时补充。而捕快则拿着炭笔和一本小册子，快速地记录着。

    鸟形发簪陆合亿则一个不拉，把所有的名字都强记了下来。七核的魂魄，在记忆力方面比常人强大得多。

    陆合亿要亲自调查自己的死因。

    捕快和陆合的家人们可能不方便一个个当面调查，但他可以背后搞偷听啊。

    我就是一个人肉监控，不，鸟肉监控。

    ……

    捕快随后的调查中，并没有出现新的线索。

    毕竟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陆家庄园里除了五长老一系的人，其他跟陆合不怎么亲近的人也来了不少。

    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与民族、文化、甚至在哪个异世界都无关。一样是看热闹的人，你没法说这里面谁更显得可疑。

    忙了大半天后，捕快告别五长老回城，要赶在衙门散值前，向总捕头复命。

    他当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所骑战马的鞧带上，多了一个寸许长的鸟形装饰。

    陆合亿打算搭捕快的便车，去一趟城里。

    离陆家庄园最近的这座城，名为下海浦，因为临江靠海，漕运极为发达。这也是陆家发迹致富的基础——通过漕运，将家族工坊制作的铭纹炼器卖到天下四方。

    陆合亿蹭着捕快的战马来到城外，便目标明确地飞向了驭兽坊。

    在前身陆合的记忆中，人族为了让一些好用的牲畜或宠物能够长久陪伴，在驭兽之道中建立了一个很大的分支，就是帮助宠兽升级修为。

    犬、马是被研究得最多的宠兽。猫、鹰、鸽也有不少研究。

    陆合亿估摸着，鸽子的晋级方法应该对他有借鉴意义，尽管一只普通信鸽比蜂鸟大了十倍不止。但不管如何，这比体型更大的鹰要好一些。

    下海浦的驭兽坊占地极大，堪比一些小家族的庄园。因为交易活物的关系，每家店铺都很大。所以驭兽坊只能开在城墙外，不然谁家也付不起在里面开店的地租。

    驭兽坊分为马市、犬市、禽市和宠市。马市卖各种乘用兽，犬市卖战斗兽类，禽市自然卖飞禽，而难以归类的特殊用途动物，则放在宠市——比如说，已融入陆合亿魂魄中的那头试丹兽。

    四个市场里都有对应的兽医堂，负责给动物疗伤治病，还包括此刻陆合亿最关心的修为升级。

    蜂鸟陆合亿悄悄飞进了禽市的兽医堂，藏身在房梁上，偷偷看着一个个送着自家飞禽来看兽医的人们。

    一个多时辰下来，陆合亿看到了四家给鸟升级的，两只鹰类，一只信鸽，还有一个奇怪的蒙面人带来的一只变异的灰羽乌鸦。

    蜂鸟陆慢慢明白了。凡兽要晋级，首先是喂一些富含灵力的饲料，让凡兽筑好根基。然后，驭兽师会按各类动物特有的经脉位置，用灵力帮助动物打通经脉。

    当凡兽自身的灵力贯通经脉时，它便晋级一阶灵兽了。

    成为灵兽后，动物的修炼就容易多了。在平时的劳作或战斗中，灵兽的灵力会像人族修士一样慢慢积累。吃灵力饲料，也会有帮助。

    随着修为提升，灵兽的灵智也会慢慢提高，逐渐有意识地自主修炼。

    当然，大部分灵兽智慧不足，比人族更容易炼进死胡同，轻则修为停滞，重则走火入魔。出现这种情况，主人就只能寻求驭兽师的帮助了。

    明白了个大概后，陆合亿静静地等待驭兽坊收市。天黑以后，除少数守夜的驭兽师外，坊内就没什么别的人族了。

    一只青黑色蜂鸟扑棱着翅膀，飞进了驭兽坊的藏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