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就是沙丁鱼嘛。”

    那家伙哈哈地笑，可笑完以后却没有生气。

    似乎，也没有应该要生气的理由。

    “你说的也没错，沙丁鱼就应该是看不起沙丁鱼。”

    “它们向往着，也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金枪鱼，石斑鱼，乃至于是鲨鱼啊，鲸鱼啊之类的体型要比他们巨大很多倍的生物。”

    “可是，这种跨越物种的变化，又怎么会轻易实现呢。”

    “所以说，有一些时候，为了能让自己的子嗣有机会摆脱沙丁鱼的局限，一些姿色长得还算可以的沙丁鱼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倒贴上去，抢着要给那些金钥匙出生的名贵鱼类们充当玩物嘛。”

    “我承认，我确实是为了想听你前面的那一句话才这么说的。”欧小涛白了他一眼，撇撇嘴，小声地嘀咕，“至于后面那一段又长又臭又扯的屁话，就算了吧，我压根儿不想听。”

    “那完全就是你自己在凭空臆想，跟现实一点关系没有，跟我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了，”那家伙没想跟他争论，反倒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再伸了个懒腰。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喝了这杯咖啡吧，就是时候要走了。”

    他站立在滂沱的大雨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仍然坐在座位上的欧小涛。

    仿佛一座被阴影笼罩的雕像。

    可他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如阳光般的微笑。

    发自他笑容深处的，纯粹且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块冷硬的石头。

    即使是在大雨滂沱，冷风咧咧的此刻，也仍然能给人一种很安详，很温暖的感觉。

    就像是...总是会在暴雨过后，阴云散去，一切混乱都回归平静之时，绽放于晴空当中的那一轮微湿的太阳。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眼前的这个小孩，确实是有着一股常人所无法比拟的高贵，而那股高贵也是他从没有在别人身上见到过的，哪怕是念书时候认识的一些富家同学，或者在工作以后，碰到的一些位高权重的领导，他都从未曾在这些按理来说属于是社会上层人士的身上见到过。

    比起在一些在自媒体上，或者网络上，用一系列的名牌商品包装自己的名流们，他的骄傲，他的那股高贵，便显得更加的合理，更加的自然，任凭雨打风吹，也无法撼动丝毫。

    一如世间上的所有王者，一如漫步在平原上的雄狮，一如行走于丛林中的猛虎，又如在盘旋于雪山之上的苍鹰。

    它们生而高贵，是那种源自于灵魂的高贵，绝非是佩带一两件高额的奢侈品，或者驾驶一辆价格昂贵的超级跑车所能带来的。

    ....

    雨越下越大，暂时仍看不见准备停息的迹象。

    混合了雨水的咖啡早已满溢了出来，不仅温度冷却了不少，味道也稀释了很多。

    以至于，尝起来的味道很淡，跟喝一杯白开水没什么太明显的区别。

    可是，就算这样，应该也不能管眼前的这个家伙退钱吧？

    奇怪的咖啡，奇怪的店，奇怪的雨，还有，这个奇怪的店员。

    怎么...今天的世界，会变得这么奇怪，什么东西，看上去，都是乱糟糟的？

    稀里哗啦的雨，怎么味道尝起来有怪怪的，有一点点酸涩的味道，而且，舌头和口腔都有一种像是被火轻轻烧过的灼热感。

    是酸雨么？

    是准备要把这遍地的金属，遍地的玻璃，遍地的钢筋、混凝土给溶解了么？

    该不会...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吧？

    事实上，他还躺在工厂宿舍里的那张两层的架子床上，事实上，他的聊天软件里，也不存在着一个准备和他约会的女孩，所以，也就没有搭上地铁，没有来到市中心的地区，没有...

    这家叫‘做梦’的咖啡店，更没有这个，站在雨中恭候他喝咖啡的烦人家伙。

    因为是假期的缘故，他的舍友今天同样没有上班。

    如果猜想成立的话，此时此刻，他的舍友应该是坐在窗户旁的电脑桌前，劈里啪啦地敲击键盘，戴着耳机，一边玩儿着游戏，一边对着屏幕里面的姑娘谈情说爱。

    凭借高超的游戏技术，以及聊天技巧，还有长得还算可以的外表，通过这种‘社交’方法，他已经谈了不下十个的年轻女孩了。

    其中，有好几个女孩甚至都不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而是，定居在距离这里有着上百公里距离的其他地方，但这些女孩并不在乎，对于被欲望和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花季少女而言，距离，从来都是最不应该阻碍爱情发生的问题。

    毕竟，我们的青春文学，还有，我们的青春偶像剧总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喋喋不休地说什么...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说实在，有没有爱得那么深沉，欧小涛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舍友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而这种满嘴胡话、自私自利的王八蛋就是很受年轻女性的青睐。

    反而，像他这种平平无奇，老老实实的普通人，女孩们却看都不带他一眼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实’这么一种朴素的品质，却成为了缺点，‘诚实’这么一种美德，却变成了呆傻和不知变通。

    真的很讨厌呐。

    很讨厌这样一个...不愿意给像他这样的笨小孩留活路的世界。

    ....

    “走什么？”欧小涛愣了一下，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有些心不在焉地问，“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死啦。”那家伙语气淡淡地说，“今天可是你的死期啊。”

    “你难道都不知道吗？”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欧小涛，似乎很是诧异于他居然连自己的死期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笨蛋！那不是废话吗？”欧小涛没好气地回答，“正常人谁会想着自己会死啊，正常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死期啊？”

    “说的也是呐，你只是一条沙丁鱼，你又怎么会知道。”那家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但总而言之，”他顿了顿，又继续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既然是知道了，那就赶紧动身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才不要跟你走。”欧小涛皱起了鼻子，坐着不动，有些孩子气地回答。

    “为什么？”这回轮到那家伙愣了一下。

    似乎不太明白…

    这个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死期的人，为什么还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