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场之上，瞬息万变。

    一盏茶的光景，攻守之势异也！

    现在成了吴三桂列阵冲锋，而樊哙仓促应战。

    这十几人处在一小片，或是断气，或是还没断气的尸体当中。

    又加上弓矛刀枪散落一地，战马的四蹄一脚深一脚浅，完全踩不扎实。

    众将士骑马行动不便，根本结不成阵势，只能原地打转，各自为战。

    见敌人整队杀了上来，面色中多有惊慌。

    樊哙见状，则是挺身向前，挥舞手中长刀，横眉立目，口中连声高喝：

    “迎敌！”

    “迎敌！”

    眨眼之间，一点寒芒先至！

    那骑马冲过来的人，手中铁枪，化作一道黑影，朝着樊哙的胸口，直刺而来。

    樊哙抡起长刀，侧身向外划弧劈砍，刀刃直奔那寒铁枪尖。

    谁料眼前那匹战马，前蹄突然踏进一具尸体的头盔里，就好似开了个西瓜，爆了满地汁水。

    脚下一个拌蒜，人马一同向前倾了下去。

    樊哙只觉那枪尖瞬间矮了半尺，然而这一刀已成去势，不及收回，只砍在了虚处。

    长刃蹭着枪杆，刮下了一层大漆，却不能阻止长枪的来势。

    樊哙急忙扭身闪避，然而这方寸之间又如何躲得开？

    八寸的枪头，开着三棱凹槽，斜刺向他的腹部。

    樊哙身前本就松散的扎甲，生生又被掀起了一大片。

    那枪仞依旧力道不减，右进左出，刮去了他身上一块长长的皮肉。

    当那枪尖钉在甲片内侧的时候，樊哙这才感受到左肋之处，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拉着铠甲，把自己往地上拽。

    “嘭！嘭！”

    两声闷响，来人与樊哙，隔着匹战马，相继倒在地上。

    樊哙翻了几翻，终于化解了力道，只觉得下腹一股凉气。

    低头看去，肚皮上已是血肉模糊。原本护在腹部的甲片，掉落散碎已经不成模样。

    但万幸，这一枪斜刺斜出，虽然刮掉一层皮肉，但没有伤及内脏。

    樊哙深喘了一口气，

    还好！

    呼吸并没受到影响。急切之中，也不知疼痛。单刀撑地，便要起身再战。

    头刚抬起半尺不足，

    只见眼前蓦然一道黑影，腾空而来。

    原是一匹高高跃起的战马。

    战马上一员来将深坐马鞍，褐袍褐甲，右肘高悬，弓身提槊，已成压顶之势。

    此人正是吴三桂。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右侧的脸上，映出血红模样。

    本如鹰鸷的眼神之中，更是杀气尽露。半边脸，满是虎狼之色，半边脸，却还在阴暗之中。

    樊哙见他连人带马，朝自己踏空而来，极欲躲避，然而这身子刚起到一半。

    吴三桂人马齐落，手中长槊“噗嗤”一下，便狠狠的刺入了樊哙的腹中。

    樊哙的腹部本就缺了一块肚皮，马槊毫无阻拦，瞬间就贯了肠子。

    搅得他一阵剧痛，情急之中，连忙用左手抓住了槊杆。

    吴三桂的战马来势不减，前蹄着地，继而后腿前插，用力一蹬。

    把一根漆黑的槊杆，憋成了弧形。

    这槊杆蓄势已满，“嘭！”的一下，把樊哙向前撑了出去。

    吴三桂又狠夹马腹，那战马继续前冲。

    已被开膛破肚的樊哙，怕这长槊再将胸口挑开，只得尽全力死死握住槊杆。

    就如此般模样，被一杆叉在腹中的长槊，硬是顶出了十几步远的距离。

    只在地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拖痕。

    吴三桂见他此时还没断气，勒马卸力，双脚踏凳而出，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加在长槊之上，向下猛压！

    樊哙握力不及，寒铁槊尖借势插入土中，自己的身子被活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吴三桂眼见他已是肠穿肚烂，必死无疑。这才落下双脚，踏实地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这人。

    眼神凌厉，傲若无物。

    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人的脸上不见丝毫惶恐挣扎之气。

    反而咧开了大嘴，朝着自己憨憨的笑着。

    这笑容反倒让他毛骨悚然，定目对视。

    见那眼神中，一股森然杀意，莫名感觉浑身上下如披薄霜，仿佛身在冰窟一般。

    忽然，眼前寒光一闪，那樊哙竟然左手拉着插在身上槊杆，不顾肠穿肚烂，硬是将自己撸了起来。

    右手中钢刀，直奔吴三桂的颈口急斩了过去。

    吴三桂错愕至极，不曾想他会以这样的姿势突然起身，来不及闪躲，脑中空空荡荡，只是随手格挡。

    忽见三根指头，冒着血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额尔，脖子上一凉。

    刹那间，苍穹大地翻了几翻，方才重归安稳。

    天旋地转之际，一颗人头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一时枭雄，就此毙命。

    ……

    终于斩杀了敌军的主将，樊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哪知气一松，身子就虚了下来。双腿棉软，向下倒去。

    不过身上还斜插着一杆长槊，也倒不在地上，只栽歪着身子挂在槊杆上，晃了又几晃。

    长槊插入土中一尺有余，樊哙自觉这个姿势不易拔出。

    心想，反正已经撸了一半，干脆就撸到头吧。

    于是丢掉手中单刀，双手压住槊杆，慢慢前行。

    只把那一条黑漆长槊，从头到尾，用那肚肠，撸了个又红又亮。

    好不容易撸到头了，只觉肚子上空荡荡的，一个踉跄，跪了下去。

    樊哙自知撑不了太久，在地上赶紧拾起一柄断枪。把吴三桂的首级戳了起来，举在头顶，强撑着朝着河边慢慢走去。

    旁边的双方士卒，见了这人模样，早都看的呆了。

    不知道是哪来的杀神，毕竟连自己都不放过的人，有谁不害怕呢？

    吴三桂的兵士，但凡在河岸上的，全都一哄而散，丢盔卸甲，拼着命的向北逃跑。

    焱军的将士，则是集体大声高呼：

    “吴三桂死啦！”

    “吴三桂死啦！”

    在水中还在厮杀的众人，大多无暇顾及岸上的形势。

    突然听到这喊叫声，又看到吴三桂的人头，被挑在了长枪之上。

    两方心态，顿时天差地落！

    一方士气直接崩溃，一方则是趁势越杀越勇。

    吴三桂的士卒，下水时多半是带甲的。在水中本就行动缓慢。现在岸上又全是敌人。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

    没有挣扎太久，便各个哭爹喊娘，挥舞双手，表示投降。

    正在这大局已定之际，将士们却寻不到自家主将了。

    回头向江中望去，那“朱祁镇”此时已经狼狈至极，正被三个水性好的壮汉，拼命追杀。

    他贴身的护卫大都与敌人撕打缠斗，伤亡殆尽。

    无奈之下，只得向河里越游越深。

    而身后这几人，是从吴三桂身边后派出来的，不仅身高体壮，而且水性也好。

    领头一人名叫马宝，身形阔健，此时听到岸上的喊叫声，转身看了过去。

    见到吴三桂的首级，心中骇然大惊。

    又看水中厮杀的众人，显然败局已定，紧闭双眼，仰天长叹。

    然而，等他眼睛睁开的时候，便充满了怒火。

    手中握紧短刀，拼命向“朱祁镇”游了过去。

    口中不停呼喝同伴，

    “杀了这厮，替吴帅报仇！”

    那两人也是高声呼喝，跟着游了过来。

    但见火炎山，不躲不闪，原地划水。

    转身喝问：

    “壮士！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