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窟中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三百城池入我袖

    西边草原之上,昏天黑地,因为这一场战斗,原本的草发嫩芽而新绿,万里绿油人心意的大草原,这座王朝的天然牧场,至此彻底没了踪迹,剩下的唯有一片血红,大地之上,遍布骇人的尸块,令人作呕的腐臭,不时还有那跪伏在地的血尸啃食尸骨而发出的一阵呜咽。

    整片大地,受到血尸的血液侵染,成为了诡异的血红,绿草枯萎,土地一夜也成了黑红。

    双手背负身后的老人望向眼前被两人齐力架上来的年轻少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满身伤痕遍布全身,一身铠甲临近成为齑粉一抔的边缘,少将同样满脸鲜血,想必五脏六腑同样也不好受,只是陈惘仍旧抬起那副惨兮兮的面容,竭尽全力,向老者抿嘴一笑。

    如此一来老人便开始气不打一处来喽,一巴掌拍在陈惘肩膀,大怒道:“他娘的,是让你去带兵打仗,没让你冲在前头,当那莽夫头子,厉害啊少将军!明明是那铁骑马踏乱尸过的阵仗,硬是让你小子自己一人,给打成了拳拳到肉,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江湖匹夫把式?!”

    陈惘疼得那叫一个呲牙咧嘴,钻心裂肺,只是嘿嘿笑着之余,犹有空望向身后那位姗姗来迟的西方面孔,嗤笑一声过后,两行鼻血飞溅出去,颇有清雅像的男子,讲起话来,却像个十足的地痞无赖,“哟?终于舍得出来了?咋滴?西方蛮夷瞧见这阵仗,脚打摆子走不动了?”

    米勒望向眼前男子,紧紧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只是未曾开口,就有一巴掌抽在米勒脑袋上,一袭青衫飘过,想要以手肘搭在米勒肩膀上,可是伸手出去之后,这才发现身高的差距,几次三番未曾如愿后,只得身体轻飘飘而起,无处安放的胳膊总算有了落肩之地。

    “怎么和咱们外国友人说话的?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一袭青衫疾言厉色,挤眉弄眼呵斥一通,而后笑着与米勒道:“小孩子不会说话,您见谅个?”

    老齐差点儿没有吐血,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自己有教过?陈惘眨了眨眼,只觉得这才是只存于传说中的那位修炼速度之快,几乎与历史上那位神子相提并论的师兄应该有的模样。

    不理会只差在脸上书写“心神往之”四字的小子,齐浩然自然而然地勾肩搭背,笑嘻嘻道:“咋滴?是不是觉得,我们王朝人,诸如这小子一样的,有很多奇怪的人?让人想不透?”

    齐浩然一手指向身后大旗,高高耸立身后,颜色鲜红,一袭之间,闪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为什么我们王朝,就有专门的扛旗手,领衔大军,军中更有法,丢人丢阵不得丢棋,否则格杀勿论,而我们的将军,打起仗来,更是多有不要命打法的偏执之辈,这些是不是都让你奇怪?”

    齐浩然拍了拍身旁壮汉,笑眯眯双手拢于袖中,淡然前行而去,“那是因为在我们王朝,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军威!我们呐,就是要让身下这群没有思维的畜生见到这杆大旗之后,皆要下意识俯首称臣,避让三分!”

    西方汉子不知为何,一步掠下城头,与此同时,其身后那座钢铁城池城门大开,太始大陆从古至今,有史以来第一支中西方混合的军队喊着整齐的号子,犹如一支疾射出去的箭矢,将眼前那队血尸大军凿了个通透,这一日,这座仓促建筑而成的钢铁城池镇杀血尸九万六……

    一对爷孙默默彳亍在一座荒漠上,孙子鬼灵精怪的模样,一对乌黑眼睛即使是在广阔无垠的沙漠上,也同样不减丝毫灵气,仍旧灵活跃动,只是走到最后,男孩儿终于觉得有些无聊,与前些时日爷爷带着自己看到的那些景色,实在大相径庭,不由抬头望向身旁爷爷。

    察觉到孙子的停驻不得前,老人笑眯眯低头望去,男孩仰头而视,皱起小脸儿满是疑惑抱怨道:“爷爷,咱们这一路,什么水上城市,悬崖古国,甚至是空中花园,都在短短几天走完了,我觉得从这些地方做生意,就很好嘛,人傻钱多嘛,随便一点儿小物件就能让他们啧啧称奇半天,城里人,见识少,我也能理解,就是爷爷你放着那些地方不待,回回都是找人言谈几句就匆匆而走,如今又来到这么一座荒漠来,咱们还怎么做生意嘛!”

    老人只是笑着摸了摸男孩儿的小脑袋,并未理会自家这个明显不随自己的孙儿,自顾自仰头而视,仿佛在他远远处,有一座看之不见的高塔巍峨耸立,老人轻轻叹气,怅然而语。

    “小时候爷爷家里穷,觉得一两铜板就是顶破天的大钱,是要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生怕别人偷了去的。再大一些,能花出一两碎银的,就是乡友之间的土财主了。更大一些的时候,手里存有一两颗银锭,就算是有钱人。直到最后,由银锭变成黄金,反而觉得钱不经花了。”

    “其实人生从来都是这样,是一个从无到有,从有到多,从多到更多的过程,当然这一路上所需花费的金钱也会越来越多,小时候是一两零嘴,之后是奢侈饰品,再之后别院楼盘,逐渐麻木或是负担得起了后,终究也觉得不是什么大钱了,只是有些时候麻木了,眼珠子也就只能盯着大头而无小,其实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种儒家道理用在钱上,也是很正确的嘛!”

    “爷爷也在好奇啊,今天之消费好像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了“量力而行”四字,那些绞尽脑汁盯着你腰间那个钱袋子打转的人,其所制定的从来都是符合你消费能力的标准,以期在不知不觉中,抠尽你腰包里的钱财,往往便会让人忽然之间,便觉得“咦?我拼命转来的,一下子都到哪儿去了”?美其名曰,这叫做激发消费?让人们可以孜孜不倦以奋斗?”

    “可是到头来,是人们不得不一直在负担而行,当人们超出这个负担也就意味着或濒死,或崩溃,或彻底丢掉原来自己的底线,这不应该的,行商从来都该是一件快乐事,一件由心事,而不是自我的折磨,我呢,侥幸一些,至今想要买得,都买得起,所以活到了现在。”

    老人轻轻叹气,不知何时,先前伛偻的身影逐渐远去,脊梁极直的老人,望向天际不知名处,豁然一笑,淡然道:“所以,今天我想买个天下太平,您看可行?”

    整座沙漠轰然炸裂开来,一座黄金地宫缓缓自地面探出头来,金碧辉煌,夺人眼眶,有低沉人声自地宫深深处,略作思量,而后欣然道:“可。”

    昔年商祖,三散家财,今日不过为了天下,再添一笔尔……

    满天飞雪,幽风怒号,只叫人头皮直痒,所谓秋高风怒嚎,可是九月飞雪这件事情放在王朝地界,当真算得上是一件新鲜事,造就这样一副奇景的缘由,是有一只自葬神窟走出的白衣女子,更准确地说,是一只雪妖临时改变主意,高坐女儿国云巅之上,垂钓女儿国气运。

    只不过三位武院长老等人没有谁介意此妖的虎视眈眈,邱霜思曾紧急面见过三位长老,只是三人皆是统一回复“小打小闹,无妨”,急的邱霜思不知该如何是好,九月飞雪,气候却冷得如同元月,如今她已经穿起裘衣,拖延下去,如何是好?

    而此时的新女帝,正与王朝神子们一起翻阅某人留下的某部经文,轻轻合上书本,将之归为于那人的枕头之下,这位头戴华丽龙冠的新女帝随意一手拨开眼前七彩旒繅,女子挽起袖袍,一手托腮,望向眼前清丽男子,不由好奇道:“解潮他们去了西面,你不跟着一起?就这么舍不得媳妇儿啊?”

    丁良星笑着摇头,“不好出去太远,怕别人照顾不好她。”

    新女帝眨巴着眼睛,像是瞧见新大陆,两手狠狠一拍,挑眉道:“天天在一起,没够?”

    丁良星诚然点头,而后他便发现这位新女帝一对凤眸狠狠眯起,颇有些寒光毕露啊……

    瞬间想到“罪魁祸首”的他连忙道:“清源他是被苗师傅带走的,肯定有他的任务,别人不知道,但是我和解潮他们都知道,葬神窟可不比外面,里面要更加凶险。”

    新女帝却抿起娇艳嘴唇,气呼呼道:“老头喊着走就轻易走了,怎么不见他回家这么积极?”

    丁良星唯有汗颜,不敢多言语,只怕这位新女帝的迁怒,终于这位女帝一拍桌椅,望向天空,气道:“烦死了烦死了!整天都在朕耳边嗡嗡嗡,滚回去!”

    骤然之间,漫天风雪,逆流飞升,尽归天上,天上雪妖却化作冰雕一具,坠落凡尘。

    那座国家临时建立的金顶宫殿上,王淡然平视眼前那名近乎于癫狂的教皇,头发散乱的教皇怒吼道:“就算你挟持我们又能如何?我偌大绑国,多少思想与信徒?多少张嘴巴等着吃饭?你认为自己一个外来人,能够将他们统一?你这自顾不暇的王朝又有什么能力逆转?接下来数以千计的战斗,你又能拿什么填平?各国之间的周转调度,光靠步行?恐怕到时候我们早就被那些血尸大军给碾平了吧?说到底,这是你们王朝的怪物!凭什么我们来买单?”

    王仅仅是致以微笑,不曾理会此人的胡搅蛮缠,除此人之外,那名天狐的脸色苍白,以及帝国那名若有所思的帝王,笑着摇头,看来事情比之自己想象的,要稍稍好一些。

    这一日,有一位老者抱着孙儿,乘坐一座放在当年都堪称稀世的金色大城渡船,飘摇而过三千里,收服邦国帝国妖国城池三百座。

    同是这日,王朝贾河之上,发生了件怪事,一夜之间山水颠倒,一条龙龟背负碑文,载着王朝精锐,跃上云端,犹如天兵下凡,凭空出现在三百城。

    三百城主,或震怒,或愤恨,或从容,或欣然,前两者很快都在随后变成了后两者,因为在他们身后的昔日手足至亲,悄无声息地便持着一柄明晃晃的刀子劝君向善。

    高坐黄金渡船的老人开门见山,唯有一句话,“当年从我王朝“暂借”的百万件文物,更有数以吨记的黄金,如今诸位可曾看够?”

    与此同时,王环臂站于被炸毁的宫殿最上方,淡然俯视身下几人,笑道:“这点儿代价,朕还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