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窟中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是是是

    天生一张娃娃脸的男子身后偶有风动,背陆年轻人扭头过去,便见一样貌清奇的高个子老头站在自己身侧,静静打量自己,而后叹息不断。

    名叫金壁思的娃娃脸年轻人起身作揖,以熟练王朝语言道:“晚辈拜见第一长老。”

    第一长老赶忙摆手,将如今状态不佳的男子扶起,酝酿良久,却只得深深叹气一声,“我来晚了,万分抱歉。”

    原来是自家那个小祖宗看不惯自己被那风言风语推到风口浪尖,从而私底下从客栈传递消息出去,这才有了王朝人的那一番反驳,直接导致了眼前背陆人被同样拉到风口浪尖之上。

    多少风言风语阴阳怪气自然也跟着接踵而至,他们王朝无情无义,不懂得团结也就罢了,你大韩也这样?始终藏藏掖掖,也不敢将这人公布大众面前,藏私啊?是不是故意放出消息出来,而后等我们别得势力拼完最后一兵一卒,好不费吹灰之力将余下势力蚕食殆尽?

    好嘛,这简直就是与王朝一样的套路嘛,是凑巧,还是说你们私底下其实好到穿一条裤子?

    他们大韩人人心是什么样子不需要我点醒了吧?有如此行径,倒也算是正常,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谁让人家有呢?怪咱们没本事,没有这么一位一心为国的修道奇才呀!

    一番言语下来,直接结果,便是金壁思先他的国君一步羞愧难当,继而强行拔升境界,希冀凭此可以拖曳那所背大陆而出,但是别忘了,“背陆”二字何而来由?自然说得是金壁思境界不够,空有内天地化虚为实的修为,而没有虚实相递的手段,所以行走陆地之上,内天地却随之加诸肩背之上,远远做不来第一长老那般闲庭信步,所以昔年与李清源对峙时候,他才会“一步一脚印”,全因背负有一座不曾为外界所见的大陆缘故。

    所以天下人所希冀的早早进入这位背陆人的天地之中好避难一场?自然难以实现,因为这位背陆人,是那名副其实的“背”陆地而行,所有入了那内天地之中的重量,都会加诸在这位可怜年轻人身上,届时,大韩能够入那内天地多少人,完全就要看这位背陆人在炼体境界时打熬的底子深浅如何了。

    可是结局终究一个而已,无非是被人心不足蛇吞象地鱼贯而入,最终不堪重负,被压塌在地,再起不能,最终被自己的内天地给活活压死而已。

    绝非虚言,因为除了大部分不知情的寻常百姓外,犹有一部分大韩人民开始怀疑起这位背陆人的动机不纯,眼下这般紧急情况了,还不来将大家引渡入内天地之中?是否是有别的企图,亦或者自家这位少年天才,其实早早与王朝密谋?故意仍有他们自生自灭?

    毕竟听说这位金壁思并不排斥王朝学问来着?前一阵子,好像还援驰过王朝一场小型战役来着,不然看他毫发无损的模样?你们说是不是借此与王朝谄媚,好借此大树底下好乘凉,彻底脱离大韩,拥入王朝怀抱去了吧?

    已经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开始暗中搜寻这位大韩背陆人的下落,只待稍有线索,就会倾巢而出,将这位很有“嫌疑”的大韩背陆人给控制起来,好还给天下一个好的交代。

    此次第一长老不得不早早出关而来,便是害怕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可是哪怕千赶万赶,终究晚了一步,未曾料想到消息传递的如此之快,就好似幕后有一把推手,将一众人一步步引入深渊之中。

    第一长老叹气道:“一部分大韩子民,我会来处理,若是不曾觉得冒昧,且入我万间广厦之间,待到风平浪静后,亦或者你掌握了内天地运行之法齁,再出来解开这一场困局。”

    不料金壁思也是个倔脾气,坚决地摇头拒绝道:“本来就已经是人人喊打的逃兵,若是此刻再走,天下无不透风之墙,相信用不了多久,大韩背陆人金壁思叛逃出大韩的消息都要出来了。”

    第一长老点了点头,略有沉默,因为恰如金壁思所猜测的那样,如今天下都在找寻他的身影,可不是为了什么给控制起来,若是落在他们手中,便是那名副其实的剥皮去骨,里里外外,都要给研究个明白,说不得就连金壁思整整一座内天地都要被强行“提炼”出来,最终“花”落谁家后院宝库,与那金银财宝法器一同吃灰。

    第一长老转而问道:“当初他第二斋秋找到你,就没说些什么?”

    金壁思略作回忆,回应道:“没有细说什么细致事,反而是让我自己选择,做自己即可。”

    第一长老似是略有意外,要知道这话可是从第二斋秋嘴中说出,一句简单话在不简单的人嘴中说出来,往往落在他人耳朵里,就会被筛成不简单的意思。

    第一长老洒然一笑,便道:“与你说句不算是题外话的题外话,可知道在如今的王朝之内,部分官场…绝大部分,都是如何为官的?”

    金壁思微微蹙眉,仔细搜肠刮肚,这才道:“一心为民?”

    “尽职尽责?”“事必躬亲?”“两袖清风?”

    不管为何,第一长老总是摇头,甚至就连金壁思都微微泄气起来,肚中已经没了什么可赞扬为官之道的词汇,毕竟他的王朝语,也算是个半吊子而已。

    第一长老忽然嘿嘿而笑,伸手揉了揉微微发僵的脸颊,“大可以往坏处想?”

    金壁思“啊”了一声,满脸的疑惑,第一长老却点头肯定道:“不能说从上到下,全是那酒囊饭袋,只是绝大部分,确实是,就像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文人,为此沾沾自喜,认为私底下搜刮民脂民膏,亦或是嫁祸给自家扈从?”

    “对于手底下为自己办事的人同样,嫌弃工钱少是吧?嫌弃现在累是吧?于是摇身一变变成了那懂得寒虚问暖的好上司,美其名曰:话术,术法详尽,就差连人家中女眷姿色如何都要打听出来了,其实真正作用?抓把柄而已,家中尚有父母给养,儿女嗷嗷待哺,妇人又言油米贵,或是嗜赌者的好赌成性,等等而已。”

    “届时,便是落入魔掌很难逃脱了,他会不断压缩工钱,扩张-工时,直到将你压榨得再无油水可以榨取,欲愤然离去时,这时候便是展现往日“修行”成果的时候到了,你会骇然发现,明明商量好的一个“集体罢工,好让他无人可用”的结局,反而有很多人临末了临时反悔,或是早早私底下打了报告,明明一件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到头来反而成了自己孤零零被孤立,得来上司一句“爱干就干,不爱干麻溜滚蛋”?”

    之后余下那些苦苦支撑的人?就要看命喽,若是遇到一位稍稍有些良心的,还会稍稍给大家放开一些,不至于人人喊苦,可若是碰到那些,并且绝大部分都会是的那些,一心掉进钱眼中的?就会有愈加低廉的工钱与愈加灭绝人性的工时,会被一点点试探底线,这些工钱你都愿意再干下去?那我就再降一点点?那么原本抱怨少得可怜的工钱与几乎干不完的工时,不出月余时间,就会成为某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

    金壁思紧紧攥拳,沉声道:“这般下去,富人更富,穷人更穷,你们王朝当真不会动-乱?”

    第一长老笑而不语,情知自己失言的金壁思则低下头去,深深叹气。见到金壁思意兴阑珊,第一长老不由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笑道:“可知道你如今这一座内天地的意义所在?其实像是你我这般人,之所以如今在世间罕见,当真是难以修炼?我看未必,毕竟世间天才,如夜路行崎岖,不管那沟壑之中曾有多少秉烛夜游人摔倒其中,且看前路之上,皆有那簇拥灯火万千,行于路上,只是有些人鸡贼得很,会偷偷掐灭烛光,跟在烛火光亮大些的人身后行走罢了,如此说来,这个世界,好像从来都是品德不那么高尚,敢于舍下一张脸皮不要的人,愈加吃香一些?”

    金壁思闷声点头,不置一词,第一长老见状不由气笑道:“与你说这么多,是叫你不要被世俗道德而绑架,你又不是我们读书人,要这么高尚的品德做什么?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即可,至于模棱两可之间的,暂且随他去吧。”

    金壁思豁然抬头,因为第一长老那肩前一拍大有玄机,此刻他已彻底感受不到内天地的存在。

    第一长老忽然一脚踹在蹲在原地的金壁思屁股上,趁着少年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笑颜扬手道:“去吧,什么时候重新能够感应到它的存在,就是你能够真正掌控它的时候,到了那时候再来和老夫悲天悯人,反正今日,你的内天地秘境,是被老夫破了,旁人若是想要寻到,约莫是要耗费一番功夫的,你说是吧?孙堂主?”

    第一长老缓缓抬头望去,却见树梢深深纵横处,有一袭白袍怀抱臂膀,隐匿千重绿叶之后,闻言后赶忙点头,“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