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窟中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谁不曾受清贫苦?

    第一长老缓缓起身,笑意含蓄,孙晋从微挑眉头,忽然蹙眉,豁然抬头。

    原本除了三人外便空无一人的四野,眨眼之间便已经人满为患,卫道子为首,天地庵佛门弟子一众,胖瘦学宫长老,更有齐浩然之父,手持镇魔杵,坐镇中央,秦仙风与苗蹈古一左一右,庇护齐父,有仓央和尚,站在一只黄金巨猿头顶,口诵佛号,有韩逸手持巨大判官笔,已然围绕孙晋方圆一里于地上涂抹大圆,高天之上,更有道门徐柏念为首,带领一众白衣道士,交织一层层“天罗地网”,只要孙晋胆敢破空而去,天上成千上万的银丝便会寸寸割裂孙晋皮肤,之所以有此威能,且过问卫道子手中秃然拂尘。

    孙晋伸手抹了把脸庞,因为看到愈加有趣一幕,先后又有三道身影,降落此间,意料之外,更是情理之外,他不由问道:“这般时候抛头露面,不得不佩服王的勇气了。”

    为一清秀一高猛两位男子庇护左右的王主动迈步,走向孙晋,纪苠与丰珅二人赶忙跟上,却被王以眼神制止。

    二人对视一眼,最终暗自叹气,王之行动,明显又与几人出发之前所商量好的不一样了,不是都说君无戏言?只是在王这里,好像一句临时起意的“你胆敢违抗旨意”,总是作为压轴出场了。

    王缓缓走到孙晋身下树根处,一脚踩在隆起的树根之上,双臂担在那腿膝盖之上,就这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孙晋,一对龙目微眯起,而后笑道:“就是阁下这般人物,一人尔,可搅-弄天上地下,两处风云变幻?心神往之。”

    孙晋微微蹙眉,正要动作,天上地下,骤然之间,偶有杀意牵引,孙晋悻悻然收回手底下的小动作。

    王不由瞥向孙晋手底,情不自禁揶揄道:“孙神子我也见过,相逢夏夜,一同“带酒冲山雨,和衣睡晚晴”,少年英雄,素有侠气,只是不知道,从来都只有虎父无犬子之说,如今怎得来了个虎子犬父之感?”

    孙晋闻言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好说,当老子的,一身缺点全给孩子继承了去,优点倒是没有半点,什么一根筋,死倔驴的脾气等等其它随他妈了嘛,所以才是虎子,虎得可怜。”

    王双眸骤冷,手腕翻转,抽出一柄长剑,冷声道:“是什么让你笑得出口的!?若是没有你,孙子权何必一人独挡那个存在?!若是没有你,他何必事到如今,就连身死,天下都无几人能识他姓名?若是没有你,说不得让他自己稳步修炼,等到那旧日神灵真身来临,又能如何!?”

    王斜剑长指,近乎怒吼出声,“孙晋,且来受死!”

    孙晋终于色变,因为此刻王手中长剑,是作为镇国神器的存在,是昔年神子泽天留给王朝一刀一剑一长戟中,那作为一剑的存在,更有远远方的那一人,手持镇魔杵,作为王朝阵眼之二的替代存在,一道道宛若游龙的灵炁涟漪,不断涌入此刻王之体内,致使王的气息也便的高深莫测起来。

    根本不给孙晋任何机会,王便笔直一剑刺去,孙晋赶忙在身前支起一片灵炁帷幕,可仍旧被那一剑笔直探入,如断薄纸,势如破竹。

    孙晋不得不一狠心,祭出万千短剑飞刀,一同抵在那一剑剑尖之上,随之有那触铁之声不断,叮叮咚咚,只是单凭如此,如何阻拦此一剑去路?

    与此同时,判官笔所画大圆骤缩,刹那将孙晋笼罩其中,天上大阵布“天罗地网”,一时间万条垂下银丝滔,犹如天上钓客,垂钓人间,将孙晋层层束缚,又有一本黄金书悄然绽放金光一片,将孙晋笼罩其中,更有一道冰霜瀑布如洪流,暗藏不弱于飞刀的冰凌,轰然而下,王之一剑,接踵而至,任由那大阵与洪流同样冲刷到自己身上,王也要刺出一剑去,破开百刃来。

    未曾料想王居然如此不计后果的孙晋结结实实挨了王之一剑,不待给他多言的机会,众多裹挟杀意的匹练紧随其后,刹那将孙晋淹没。

    巨大灵炁洪流顷刻之间便将这尊需要五人合围粗细的大树摧毁,王缓缓御风而下,手中长剑仅剩下剑柄而已,早已在方才那一刺之中,被孙晋万千沾染精血的短剑给蚕食殆尽,只是同样,孙晋那万千匕首,今后也就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丰珅眼疾手快,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只是斜眼一看,便心下心疼无比,王的一条胳膊早已被侵蚀的只剩白骨,惨不忍睹,王只是摆了摆手,“不碍事。”

    而后王便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秦苗二人以及第一长老,三人一同摇头,第一长老叹气道:“未曾真正上钩,如今所杀,不过是他的一具分身,真身必然已经在某地复活了去,第二长老肯定知道他如今在何方,却始终未曾告知我详细所在,约莫要么是就算告诉我,我也找不到,属于那种虚无缥缈处,越是心有目的想要找到,便越是找不到的邪门儿地界,要么是其中早已经布下重重网络,只待我等自投罗网,所以他才不曾告知我等了,倒是此次毁去了孙晋的一件本命兵器,倒也不算太亏?”

    丰珅好一阵挤眉弄眼作凶神恶煞状,王的一条胳膊差点都要交代在这里,还不算太亏?血亏了算是!

    王喟然长叹,“如此阵仗,只是毁去了孙晋一具分身?”

    只是王很快便自我宽慰道:“想来也是,毕竟是孙神子的父亲嘛。”

    第一长老与王对视一眼,前者缓缓点头,王却重重摇头。

    第一长老洒然笑道:“人固一死,泰山鸿毛?取泰山也。”

    王沉默些许,深深向第一长老作揖,拜别第一长老,无人知道第一长老此去,能够救下多少人,只是此一去,这位第一长老,便只是一介布衣,甚至不再是一位王朝人,这是他与王的约定。

    这一日,一位样貌清癯的老人,同时出现在天下各国国度之前,分别以各国文字书写摊名,摆起摊子,大致意思一致——可庇天下寒士,路人纷纷指指点点,只是无一人前去一探究竟。

    这一日,一位高瘦的老人,赤脚天下行走,广纳贤士。

    这一日,一位老人,意图凭借一己之力,为人间保留后世千秋火种。

    王座独坐的一袭铠甲猛然惊醒,男子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伸手狠狠揉了揉脸颊,一旁的女子仙人见状不由柔声问道:“怎么了?”

    孙晋向女子仙人笑了笑,未曾言语,反而缓缓闭目,重新入定,只是等待良久之后,孙晋睁开双眼,微微蹙眉,神色古怪,这都猜得到?

    早早在海心小岛之上遍布无数暗招后手的孙晋,方才入定,将之一一调动起来,只要王朝一众人试图趁胜追击,不说有来无回,必然也得留下些什么才能离开,只是苦苦等待良久,方才自己激活的许多杀力极大,只是确实一次性的阵法,甚至都已经黯淡无光起来,那王朝一众人,仍旧没有现出身影出来。

    眼睁睁看着许多一次性阵法破裂开来,彻底没了功效的孙晋叹气一声,虽然如今阔气了,当了堂主,可是当年流亡时候的苦日子,许多习惯还是不曾更改,就像现在,心中还是忍不住地在滴血呐。

    他不由深深叹气一声,是什么致使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呢?想当年,一家三口,就连唯一一次坐渡船一趟,都得是他见到有人不小心掉落船票,赶忙一路小跑跟上,然后一脚踩在那船票之上,吹着口哨,趁着四下无人了,才小心翼翼拿起,兴高采烈带着儿子与媳妇儿登船而去,最终被渡船之上的管事给瞧出了端倪,差点儿就要被扣在船上,最终还是孙晋急中生智,沿着渡船边沿大喊一声“这家船主不地道,私下想要“小费”的,诸位道友可要留意啊”,而后便带着母子二人翻身下船而去,又得可怜兮兮地脚力行走了。

    苦啊,没钱嘛,即使那时候的渡船登船钱其实很少,但是能省一分就省一分嘛。

    再后来……

    孙晋骤然回神,神色冷漠扫过四周天地一界,近乎将这海心小岛的里里外外给看了个通透,下一刹,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狐疑不已,那第二斋秋当真没有将自己的所在透露出去?不然眼下自己埋藏这座小岛之上近乎一半的手段尽失的情况下,怎么也该是他们王朝最佳的进攻时间了才是,谁愿错过此次机会?

    他等待良久后,忽然再次悄悄散步神识出去,搜寻四野动静,得来一个平静如初后,这才稍稍松气。

    只是他不知,在岛上某地,早有一清秀,一高俊两人登岸,身旁跟了个娃娃脸少年人模样的年轻人。

    高俊男子望向身后清秀男子,挤眉弄眼,瞧瞧,说什么来着?这孙晋就是如此阴险狡诈啊,若是你一人过来,不就着道了?

    清秀男子则是大刺刺拿出烟杆来狠狠嘬了一口,满是闲适,还不忘与身后年轻人指指点点道:“瞅见没?这人你别看高高大大又生了一张娘们儿脸,可是那心啊,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