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寻宗

第二十一章 雷电合章 明罚赦法

    第二天一早,孤儿院的主要管理人员集中在了院长的办公室。虽然昨晚没有发生大的火情,但是消防警报还是惊扰到了周围的一些民众。

    “院长,外面来了些媒体,我们怎么处理好啊?”后勤主管萍姐问道。

    院长阴沉着脸说道:“把晓松送派出所!没什么好商量的。”

    “松哥确实得受些惩罚才能懂事啊!不过院长,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能不能别去派出所让松哥留下案底了……”林启明想替晓松求求情。

    院长不悦道:“就是看在没什么损失,才告他失火而不是蓄意纵火的!”

    梁景凡白了林启明一眼,嗤鼻道:“院长如此处理已经很是宽容的了,这样顶多也就是警告他一下,罚几百块钱而已,松那家伙,至少也该关他个几天才能学乖些,启明你还替他求什么情。”

    “我也觉得松哥其实挺不容易的,岳小姐都不打算追究了,我们可不可以不为难他了?”江临朔抱着自己一边胳膊帮腔道,刻意没往林启明那边看。

    院长叹了口气道:“小朔,你还是那么感情用事,如果立法不执法,那有什么意义呢?火灾可不是小事!如今的法治,已经是非常人性化的了,要是在古代,失火可是重者斩首轻者剁手的。”

    萍姐点头道:“那就按院长的意思办吧!这样对内对外都是最好的交代。”

    当江临朔把处理结果告诉岳观晴时,她也颇感意外:“没想到你们院长那么严厉啊。不过这样一来,我感觉你们松哥可能要更讨厌我了。”

    “那倒……应该不会,松哥大大咧咧的,又不经常见到你,很快他就忘记了的。”江临朔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泛起丝丝隐忧。

    另一边对此事毫不知情的科研小队决定十五过后转战北山经。

    然而北山经的位置是最难确认的,能与现今的山峰匹配得上的只有王屋山、管涔山、发鸠山等寥寥数座,可是这些山与山之间的实际距离与书中记录的距离又相去甚远,整条山系至少需要缩减一半长度去进行定位,姜齐与周祥林两人研究了好久,好几次争得面红耳赤脖子粗的,还好有几个女生在一旁做和事佬,后来他们又找来了《禹贡九州图》、《广舆图》等众多古地图进行多重比对之后,才达成了比较统一的共识。

    第一站,大家去到的是位于NMG西部ALS旗的雅布赖山,这座山的山体全部由地壳变化形成的红褐色风蚀岩石构成,阻挡了其南北两侧的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两大沙漠的汇合,也正符合《山海经》中对灌题之山所描述的“其下多流沙”这一特征。他们计划前往的山区地形隐秘,一般无本地牧人引导,很难寻到。

    在飞机抵达西宁后,大家前往酒店休息,胡刻则外出办理租车手续,他还神秘兮兮地说要顺便买点重要的东西。

    翌日,他依旧是早早地就在租好的普拉多内等候大家了,在大约八个小时的车程后,众人抵达了雅布赖山下的雅布赖镇。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但是十分的干净,有一个大的活动广场,可供人们日常演出、运动,一条油柏马路就把整个镇子的一层或两层的小平房都贯连起来了,道路两旁整齐的路灯与白杨树,跟这个镇子一样朴实无华,却让人觉得十分的舒服、安全。

    他们入住的招待所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不知道哪里飞来几只灰色的鸽子,无所顾忌地在院子中央的沙地上玩耍,时不时昂首踱步,像极了检阅部队的长官。下午四五点的阳光正好,把一切都照得暖洋洋的,院子四周的晾衣杆上,晒着白色的床单,让人隔着窗户都好像能闻到那股吸收了太阳能量后的香气。

    第二天一早,吃过热乎乎的羊杂汤和蒙古馅饼后,大家收拾好装备,驱车向山地驶去,在一个宽敞的山谷口停好车辆后,他们开始徒步进山。

    雅布赖山地处温带荒漠干旱区,满眼望去尽是戈壁、沙石,山峰被剥蚀成千姿百态。山内植物多是榆树、杨树和沙枣,大都是从石缝里生长出来的,顽强地伸展着枝桠,用自己的身躯点缀着这荒凉的深谷。因为鲜有人至,这里也就成了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岩壁上、沙地里、小绿洲旁,随处可见北山经里的奇珍异兽:

    山鸽——鵁:群居而朋飞,其毛如雌雉;

    暗腹雪鸡——白鵺:其状如雉,文首、白翼、黄足;

    蓝绿鹊——鵸䳜:其状如乌,五彩而赤文,自为牝牡(该鸟雌雄毛色无明显区别);

    雪豹——孟极:其状如豹,文题白身,善伏;

    石貂——孟槐:其状如貆而赤豪,其音如榴榴;

    白尾牛羚——那父:其状如牛而白尾,其音如詨;

    牦牛——旄牛:其状如牛,四节生毛;

    蝙蝠——寓:其状如鼠而鸟翼,其音如羊;

    鼯鼠——飞鼠: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

    长耳跳鼠——耳鼠: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獋犬,以其尾飞

    ……

    正当大家沉浸在这奇妙的西北动物世界里的时候,山谷里的天忽然阴沉下来,瞬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众人目目相觑,脑海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场景,为何感觉似曾相识呢?

    就在此时,前方山谷中传来“吽”的一声长鸣,随之而来是急促的由远及近的有蹄类动物奔跑的声音,滚滚红尘中夹杂着一股氛氲的怨气,携带着一片惨淡的愁云。不出几秒,只见一头浑身赤红、足似马蹄、头似骆驼、身似黄牛的动物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在距离众人不足十米处,它忽地一个急刹车,仰着鼻子猛吸一口空气,口中囔囔说道:“嗯……好久没闻到人的味道了!”

    “妈耶!它会说话!”虽然之前已经听岳观晴讲过这些异兽,但亲眼所见,胡刻还是诧异得叫出了声音。

    “它刚才说了句啥?不会要吃我们吧?”江临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摆好了随时逃命的姿势,警惕地看着它。而江临朔自己虽然也心生恐惧,但却下意识脚尖擦着地面往前挪了一小步,挡在了身旁岳观晴的身前,并且伸出一只手轻轻拦着她的身子。

    岳观晴惊愕地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从没想过江临朔会如此护着自己,心中顿时好像没那么害怕了,坚毅地微微一笑,紧握起她的手,也往前迈了一小步,与她并肩站立着。

    “不是吧?我……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周祥林边说着,边提溜着双眼向身后寻找最近的避身之所,虽然天气冷得很,但黄豆大的汗珠还是自他胸前、背后、大腿根齐溜溜地往下滚。

    姜齐全身的肌肉高度紧张,牙关紧闭,右手背在身后,手指来回地点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因为在古文记载当中,这可是上古十大凶兽之一,随着指尖动作的停止,他的神情舒缓了许多。

    岳观晴打量了一下那蓬头垢面,足有两米高的巨兽,心里暗想:这只动物,看起来是比之前的肥遗和孰湖蛮荒一些啊,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还是小心为妙。这时,她看见江临朔扭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疑惑,像是恐惧,像是愧疚,像是不舍,复杂到难以解读,不过她也无暇细想,眼光回到巨兽身上。

    秦阳玉则是显得没有那么恐慌,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怪兽自言自语地说道:“哇,来这之前我就有预感会遇到什么神奇的动物,没想到竟然撞见了这最无几率的窫窳,剑齿兽科动物难道不是早在200多万年前就灭绝了吗?”说罢,她举起手中的卡片机,“咔嚓”按下快门。

    窫窳瞪圆了双眼,怒视着秦阳玉吼道:“谁他妈灭绝了?”随即一个猛蹲,张着血盆大口就扑将过来……这下可把秦阳玉吓得双腿有如铅注,杵在原地,两个手臂仍然紧贴着两边肋部,僵硬地端着相机,嘴巴却不自觉地咧得大大地露出了下牙床,只怕是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吃回嘴里。

    说时迟那时快,胡刻箭步而出,一把将秦阳玉拉到了身后,挺胸而立,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眼见窫窳就要把胡刻的脑袋啃进嘴里了,大家都惊吓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却反倒听见那怪兽十分痛苦地叫了起来。

    众人睁眼看时,只见胡刻不知道何时从哪里抽出来一根电棍,牢牢地撑住了窫窳的上下两颚,它怪叫着挣扎了一阵后终于松开了嘴巴。

    “哎呀!我就吓唬吓唬你们,干嘛跟我动真格的,那个说我灭绝的家伙,你不知道我是吃素的吗?”窫窳愤愤说道。

    大家转头看向秦阳玉,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脑子像锈了几百年之后突然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稍微回过神来说道:“呃,确实,作为骆驼的近亲,它应该是吃素的。”说罢,她悄悄地将吊在手腕上的卡片机关上,塞进裤子口袋中,拉上了拉链,如获至宝般笑了一笑。

    “谁让你那么凶神恶煞地扑过来的……即便你是吃素的,谁要是被你咬了一口也不得了好吧……幸好我早有准备……”胡刻白眼道。

    “像我们这种比较好欺负的动物,不装得凶一点,怎么生存啊……早就像牛羊马驴一样被你们抓去使唤和宰杀了吧?”窫窳说着甩了甩头,毛发中的沙尘夹带着它浓厚的体味飘散而出。

    岳观晴不得不抬手扑扇了几下后,问道:“你说得挺有道理,在大自然中学会自我保护是非常重要的。那你还有别的同伴吗?”

    听到这个问题,窫窳忽然黯然神伤,低下头说道:“没有了……只剩我自己了……孤零零……”

    “所以……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威胁到你们的生存的?”江临朔试探性地问道,并不知道它会不会愿意讲。

    “其实你们说的没错,我是在那个时候差点就丢了性命的。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好多的人,比你们个头大多了,天晓得他们哪来的精力,整天都在奔跑,见到能吃的动物就捕杀,一个都不放过。当时我们一路逃往北边,越跑身边的伙伴越少,却还是没躲过他们的视线。就在我被他们团团围住,以为自己就要被吃掉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颗大石坠落在了旁边,砸出一个大坑,把泥土都烧黑了,还发出了奇怪的蓝光,他们都被吓跑了,而且有几个竟然跑着跑着就倒下去了再也没起来。在那之后,他们就没再靠近我,说我是会妖法的怪兽,再之后,又传出我会杀人、吃人的故事……”

    “那颗会发光的流星掉在哪里了?能带我们去吗?”周祥林显然是被这条信息抓住了所有的神经。

    “不在这,在很北面的地方,根据现在的领土划分,早就已经出了你们的国界了!诶,你这个人,怎么也不懂得关心我一下,我可不是随便跟人说我那些荡气回肠的故事的,你反倒去关心那颗早就消散的石头作甚么?”窫窳十分不满地说道。

    周祥林听到“消散”二字,失望地“啊……”了一声,没再说话。

    “所以你现在是在这里定居了吗?”江临朔为了表示关心故意问道。

    窫窳见难得有人在意它,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算是吧,这里没什么人打扰。我之前在比这里北一点的地方,也过得挺逍遥的,但近千百年来,森林草场越来越少,食物水源越来越少,沙漠荒地越来越大,我只好不断地南迁。你们现在这些人吧,虽然样子是越来越好看了,但还是一样的愚昧、胆小、自私。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但是有人却因为那些胡编乱造的传说,一见到我,就把自己给吓死了,真是好笑!而人类自己的杀戮和掠夺却从没停止过,即便受过几次天灾的教训,似乎还是没长什么记性。”

    “什么样的天灾?”姜齐捕捉到了让他敏感起来的讯息,脱口问道。

    “哇,你们的关注点怎么都那么奇怪,我不想跟你们玩了,你们好自为之吧!”窫窳鼻子里喷着粗气,华丽丽地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用蹄子对着众人扬起一阵尘土,然后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往山谷里去了。

    六人一边灰头土脸地拍打着身上窫窳留给他们的“礼物”,一边议论道:

    “它怎么了?生气了?刚才不是都还说得好好的嘛?咋就跑掉了呢?”周祥林感觉莫名其妙地问道。

    “好像是吧,怪我们的关注点都不在它身上。”江临朔哭笑不得地说道。

    胡刻这才把电棒收回到背包里说道:“啧啧啧,块头那么大,没想到心眼那么小。我还以为它有多厉害呢……”

    “还好它的战斗力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的,要不然一根电棒可救不了我们六人的性命啊!”姜齐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赶紧给他敲了敲警钟。

    胡刻扁了扁嘴巴,又说道:“话说这个家伙应该跟斯芬克斯是朋友吧?听说我们几个人好玩,就出来戏耍我们一顿,然后又冒冒失失地跑掉了。”

    “哈哈哈,可能是吧。”岳观晴虽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否认胡刻的无厘头推测。

    秦阳玉则是对窫窳所描述的史前故事产生了巨大的疑问,一边思索着,一边自言自语说道:“200多万年前的能人比我们个头大吗?但那时他们应该还没有走出非洲吧?难道是西伯利亚的特种?是那道蓝光使得这只剑齿兽存活到今天的吗?呀,我得赶紧去收集一下它刚才甩出来的东西!”

    然而情况与前一次如出一辙,除了满地的黄沙,似乎啥也没留下,“还好我这次拍了照”,秦阳玉心中有些得意地暗喜道。

    “那块神奇的陨石到底在哪里呢,好想找到啊……这个窫窳真是的,话说一半,给别人留下那么多悬念……”周祥林也还在心心念念那颗发光的流星。

    “那些天灾又指的是什么呢?史前大洪水吗?”姜齐同样是沉浸在疑问当中。

    “不过它真的挺可怜的,它对人类的那些控诉也是有理有据,随着人类栖息地的不断夸大、人口的激增,直接和间接导致了多少生物的灭绝。如果这一切不加阻止的话,最终也只会祸害我们自己。”岳观晴沉思了一阵说道。

    “没错,我们不能让灭绝的惨案持续在地球上演,要重视《山海经》给我们留下的警示才行!”秦阳玉说着紧紧扎上了装着尘土的样本袋。

    走着走着,胡刻突然问道:“诶,祥林,你之前不是一直跟齐哥在坳到底是来这,还是去丹熏山的么,那边是有什么呢?”

    周祥林笑道:“你别说,刚才我心里还埋怨了一下呢,为什么姜齐坚持要来这座山,让我们碰上了吃人的怪兽,现在看来,跟随齐哥还是对的。我之所以想去丹熏山,是因为那里有可以与澳大利亚帝王谷相媲美额日布盖大峡谷,有着非常奇特的地理风貌,红褐色风蚀岩石,岩壁上各种奇窟异洞,还是很值得去探究一下的。”

    胡刻昂头说道:“哦,原来如此,我看这里的山崖也挺奇特,也是红色的,是不是跟那边也差不多?”

    周祥林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两座山相距不远,地质形态有相似之处。”

    随后,众人继续在谷内搜寻及采集各类科研样本,直到傍晚时分才返回雅布赖镇上。当秦阳玉满心欢喜地打开照相机,翻看照片时,整个人都傻眼了:一路上前前后后拍过的照片半张不少,唯独就是没见她在窫窳面前当机立断拍下的那一张。“我真的按下快门了呀!”她的脑袋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夜都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