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谁同搏

第一百九十七章 自我摸索

    张智和甄福喜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还是保持了二三十年友谊的好朋友,所以,他们之间说话,从来不用顾及对方的感受,各自认为的事实是什么,就怎么说。

    甄福喜掏心掏肺地跟张智讲了这么多,张智也是不管不顾地,该不赞成就是不赞成。

    总之,张智对甄福喜的通识教育观点采取了大部分不接受的态度。

    两人的整个沟通过程,张智始终流露着这一心态。

    在接下来的闲聊中,仍是这样。

    张智——材料学科的学习,既要理解一些抽象的基础理论和复杂的反应机理,又需要记忆大量的知识点和各种化学反应,在所有的专业中,这门学科肯定属于偏难程度。无论如何,要让学生首先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甄福喜——我理解你的想法,但还是那句话,有知识不等于会传授知识,有时,教授就是要站在学生的角度去想,学生到底需要什么?

    甄福喜——如果你呈现给学生们的学科学习场景,就是单纯的用化学器皿做实验,这很容易挫伤学生们对专业学习的向往。

    甄福喜——只有兴趣才能激发创造才能。

    甄福喜——要激发学生们的兴趣,方法很多。比如,你可以给学生们讲你们曙光院GAZ中心这两年配套的一个军工项目。

    张智——你真能拉扯。

    甄福喜——就是不久前发布的兵器集团研制的95步枪。这种枪械集合了众多的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外部材料大量使用了工程塑料,一改苏系枪械细长、扁平、笨重的风格,突出了短粗、轻巧、便携的特点。这种工程塑料的研发,就是你的专业领域,你要是多讲些这种实例,你看能不能激发学生们的专业兴趣。

    甄福喜——咱们面试学生的时候,总要询问学生,你为什么选这个专业?是自己喜欢还是为了就业?你说,这种问题好像不问不行,可是问了也是白问,学生们的答案是明摆着的。我们呢,就是要让那些冲着就业才来学这个专业的学生,也能真正爱上这个专业。

    张智——从参加工作到现在,我认为,我真正出成绩的工作,就是离不开枯燥乏味的化学实验,这种实验就是一个需要不断重复的机械过程,我首先要让学生们清楚这一点。

    张智——想出成果,想研制发现一种新材料,没有若干年的枯燥乏味,没有不断重复的机械过程,肯定是不行的。

    张智要坚持自己的教学理念。

    他认为,不能把学生们培养成“万金油”,就像他在曙光院的时候他最鄙夷的一些人。

    那些人虽然多半也是科研人员出身,但最终走向了美其名曰科研管理的仕途。那些人,表面看上去没有他们不懂的东西,其实他们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这是他最不屑的。

    为了让自己适应大学里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张智还对学院里与自己专业相同的教授仔细进行了分类,以便让自己有所借鉴。

    一个是学院前院长。科研功底深厚,是很好的导师,手里的项目多,科研经费充足,组里福利不错,对学生全心全意,社会资源丰富,对学生非常有利。

    一个是现任学院院长。讲话很有水平,很有个性,所以很多学生都被他吸引了,不过这和搞科研完全是两回事。

    这个院长没有他不懂的东西,但都是泛泛的了解,学术基础很一般,有点像他所鄙夷的曙光院里的那一类人。

    在这个组里的研究生一般很难发文章,工作也不好找,组里福利不好,组里很多学生都读得十分郁闷,一点都不开心。学生们私下交流,选这个教授做导师,一定要有超人的忍耐力。

    还有几个是没有任何职务的。

    一个是张智最佩服的。专业学术理论基础特别深厚,对于本学科的知识掌握的深度和广度都是国际一流的,很适合搞科研,明显可以感到读书很多,是一个称职的好教授,带出的学生大多已经出国。

    一个是有争议的教授。对学生要求严格,经常晚上会去实验室看谁不在,学生们一个个被盯得死死的。学生平时压力很大,组里福利很不好,连请学生吃饭都不愿意花钱,其实他的课题钱很多,就是不给学生。

    这个教授的研究生毕业较为容易,也能帮助学生发文章,但是学生多不喜欢这位导师,认为他没见过世面,特别小气,与毕业的学生形同陌路。

    还有几个。一个适合搞科研;一个是年轻的副教授,留学多年,很有想法;一个是很有原则性的老师,讲话有水平,替学生着想,课讲得好。学生们对他们的评价都很客观。

    在对学院的这部分教授进行了一番研究以后,张智有了自己的对成为一名合格教授的判断标准,并且将这个标准贯穿于他的教学过程中。

    然而,他却得到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评价结果。

    在学院进行的摸底抽样调查中,学生们对张智的评价结果体现的非常直观:选修他的本科课程的学生,几乎达不到开课的人数要求;报考他的研究生的学生,差不多都是调剂过来的。

    有的学生甚至在调查取样表上这样评价:张智教授的课堂生硬、说教,学生就像徒弟跟着师傅学艺,要做到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才能成师傅。虽说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但是,我们正是入门的时候,很关键,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师傅,那是很容易跑偏的。

    甄福喜听张智说学生这样评价他,就在QQ里跟张智半开玩笑——你心里是不是特别轻视甚至不屑于给本科生上课?

    张智回答——也是也不是吧。

    甄福喜说——从改革开放之初的几百个教授到现在的院士上千人,教授数以万计都不止,从培养后继人才考虑,教授回归本科课堂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张智——但不能一有什么号召,大家就向一个方向冲锋,这最容易把大学办成一个模样。

    甄福喜——有一项调查不知你是否了解。教授给本科生上课,超过一半的学生认为能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有的学生认为可以从教授那里尽快了解前沿的学术理论。还有的学生认为,可以有机会感受大师的魅力,尽快融入大学的学术氛围。

    甄福喜——这说明什么,说明刚入校的大学生对院士和教授亲自给他们上课是满怀期待的。

    甄福喜——老兄跟你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还没有把自己完全当成一个大学里的教授来要求自己。

    张智——还真不是。

    甄福喜——人一路走来,其实也是一个优化的过程。你像我,相比前几年繁重的科研任务,我现在更倾向于集中精力做一个好老师。

    甄福喜——一般大学老师上课直接用PPT,但是我一直坚持自己写板书,像高中老师一样认真。我的一个研究生就说,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了我这个导师,而且因此喜欢上了我这个专业。

    甄福喜——正所谓学者未必是良师。每个教授上课的方法是不一样的,这真是不能轻视的硬功夫。一个人具有博大精深的知识,他可以成为一名专家,成为一名学者,却未必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学老师。

    总之,甄福喜的观点就是,教授的工作是培养人的工作,必须懂得教育科学,懂得教育规律,具备教学能力。

    对此观点,张智已经是逐渐接受了的。

    但是,他实在是不愿将自己有限的精力和时间放在这些事情上。

    他觉得,那样的话,自己不就成了一个真正的教书匠了。

    自己的将来,自己苦苦追求的事业的发展,好像不是这样的。